《拾骨》艳海棠

18、狼牙匕（三）

　　丰猎节的那一天，我心心念念盼着他出现，哪怕他没能猎取狼牙。我只要他出现就好，因为他已经消失了好几天。
　　在他消失的那几天，我四处寻找，终不得见！那几天我满心满脑，全都是他。我只想快点见到他，快点，再快点！
　　最后，我终于等到了他！可同时，也等来了他的大军！
　　——***——
　　讲到这里的时候，白光里的身影突然猛烈的闪烁晃动，几近消失。仿佛是在说着，她不愿再回忆往日的惨烈。
　　良久之后，身影渐渐再度稳定下来。
　　女子神情忧伤，嘴角噙着一抹苦笑：“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位大将军。是来斩杀我全族的大将军！”
　　海棠无言以对。
　　黑无常却直白的问到：“那他后来杀了你全族？”
　　女子神情更加忧伤，极其不愿的微微颔首。又过了好一阵子之后，她接着往下讲到......
　　——***——
　　丰猎节上，他身披金色铠甲，仗剑而行。他一路向我走来，而我的族人，就在他的剑下，倒成一片。
　　鲜红的血，铺满一路！
　　最后，他挥剑，将护在我身前的阿爸斩杀。阿爸在我眼前倒下，阿爸的血，溅了我一身，也溅了他一身。温热的，阿爸的血！
　　阿爸说：“阿离，快逃！”
　　逃么？逃去哪儿？眼前的人，是自己一心要找的人呀，现在终于找到了！身披铠甲，仗剑而立，雄姿英发。这个人，是我爱的人啊！
　　“阿离，你看，我带着狼王最锋利的牙齿来接你了！”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手心上，一颗锋利的狼牙沾满了鲜血，我族人的鲜血！
　　“来接我了，你终于来接我了！”我低声喃喃。
　　看着他掌心的狼牙，我的思绪恍然回到了丰猎节的前几日。那时，一切都还很好。我躺在他的怀里，撒娇般要他猎取狼王最锋利的牙齿在丰猎节上跟阿爸提亲，然后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现在，他履行承诺，拿着狼牙来接我了，可是，我还能无忧无虑的跟他走么？
　　阿离，阿离，注定了别离！
　　父兄叛乱，他怒发冲冠，大兵压境，杀光我的族人！我满身愧疚，满身痛楚！我成了他的战俘！他战胜而归，带回一个满身素缟的异族王妃。
　　他给我最好的宫殿，最好的华服，最好的珍馐。他待我极好，处处照顾周全。他说，他会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就如我们早已说好的那样！他说，他会爱我，照顾我，生生世世长相厮守！
　　是的，我也爱他！在生命的轮回中，我是经过了怎样的期盼才与他相逢啊！
　　喜字红烛，凤冠霞帔，我终于成了他的妻！
　　梦已圆，则当离！
　　大婚当日，我用他送我的狼牙匕刺入自己的心脏。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声声唤我的名：“阿离，阿离......”
　　我无声的睁大双眼，轻声的说：“对不起！”
　　是的，我就这样自绝在他面前，我很残忍！可是，我别无他法！我爱他，想要嫁于他为妻，可他杀光了我的族人，我无法与他厮守！
　　——***——
　　身影再度剧烈闪烁。白光渐弱，棺椁中的狼牙匕亦开始慢慢消失。海棠知道，执念即将消去，故事即将结局。
　　“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成了他的妻；因为我恨他，所以我杀了他的妻！”女子明灭不定的脸上浮现出幸福且哀伤的笑容。
　　“弥留中，我看到他莫大的悲愤与哀伤，我听见整个宫殿回荡他无助的唉啸。他咬破中指，将一滴鲜血点在我的手腕，指天发誓，以此为印，永不弃我！”
　　残留的身影，终于不再有哀伤，独留下浓浓的幸福：“那一刻，我心碎了！”
　　言罢，那个身穿火红嫁衣的天真少女，微笑着，彻底消失在空气中。棺椁中的狼牙匕也一同消失不见。
　　海棠望着她消失的虚空久久不能回过神。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她的话语：“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成了他的妻；因为我恨他，所以我杀了他的妻！”
　　到底要爱到何种地步，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来呢？她宁愿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也不愿伤他一丝一毫！但至少，她是笑着离开的。可这样决绝，又是何其的残酷！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海棠轻声吟咏。
　　黑无常揶揄道：“你都已经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了，还想问谁情为何物，和谁生死相许？”
　　海棠被呛得无话可说，咬着下唇，佯怒的瞪着他。
　　黑无常直接视而不见，当先离开：“走吧，这墓已经无甚可盗了。”
　　海棠看看空空如也的四壁，叹道：“走吧。”
　　话刚出口，又急忙道：“等一下！”说着，从棺椁中阿离的嫁衣上，拾起一颗狼牙。
　　海棠拿着狼牙，笑了，“至少，能交差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