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Every word's her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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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安最近很紧张。
具体点说，因为马上就要嫁做人妇了，所以很紧张。
在这个世界顺顺当当活了差不多三十年，她从来都是自诩潇洒，觉得自己是非常看得穿，想干嘛就干嘛的一个人。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同理，也不强迫别人做别人不喜欢的事情，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我不来管你所以你也别来管我」的气场。本科申请的时候被全美生化专业最优秀的大学录取，读了两年，却以「这个科目并没想象中那么有趣」为由，果断转学了食品科学，天天蹲在跟厨房差得不远的实验室里玩得不亦乐乎。大三的时候又GAP干了件跟自己专业完全没关系的事情，跑去罗马尼亚，当了个不要钱的志愿者，蹲在坟墓旁边帮着考古学家清理挖出来的人骨什么的，等过了一年回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成为了学弟学妹心中Cool一词的代表了。
反正呢…佐藤安就是一个非常不典型的日本女孩子。说难听点叫不着家无归属感，往好的方面想呢，就是一个自由自在很特立独行的人，虽然看上去很慢吞吞笃悠悠，但实际上很有自己的想法，也不会轻易为别人改变自己已经做出的决定。
这样的佐藤安，在结婚之前忽然觉得，将自己的后半生捆绑在另一个除了心灵之外毫无羁绊的人身上，真是一件非常不靠谱的事情。
如果她和越前龙马真的有一纸婚书作为联结，那就意味着，她的世界将正式多出一个人的存在。并且两个人之间也不再是恋爱时那种很轻松，甚至于随便的关系，而是升高到一种相当于家庭的层面上来，法律也会予以承认。那个时候，她就必须要担起一个新生家庭的责任，构划生活框架时也必须记住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夫妻中的百分之五十，不能再随心所欲不管不顾。她需要努力地去做一个好太太，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越前龙马，一旦肚子里有一个新生命的话，又要去照顾他或者她，八成得放下事业去当一个尽职的妈妈。
想象一下就觉得这种生活不自由。被束缚住，像被困在茧里的蝴蝶幼虫。她不喜欢。
…所以好像就有点不想嫁人了，虽然她也清楚这种想法非常不应该有。
当初越前龙马求婚的时候，佐藤安是觉得意外并且惊喜的。两个人恋爱谈了这么久，从二十出头到现在差不多快要十年，她的脑子里也不是从来没有晃过结婚的想法，只不过往往也就是一闪而过罢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越前龙马看起来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身为一个比较有自尊心的人，她也就从来没有提过。所以当越前龙马这种情商低下分子递出一枚戒指，同时别别扭扭地说出，「和我一起度过未来的日子吧」这样的台词的时候，佐藤安心里的第一个反应其实是，「…嗯？这什么情况…？」
事实是，在她真正意识到面前那个男人在干什么之前，她早已经用下意识的笑容接受了那个圈在无名指上的环。而等她终于反应过来「啊原来我接受了他的求婚啊」的时候，她心中的欣喜也确实在被不断地放大，渐渐蔓延到整颗心脏，产生一种甜蜜的回响。
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婚姻会改变什么，只是单纯地抱着「结婚的话就能一直在一起」的想法，理所当然地接受着，觉得这样真是太好了。而内心深处，对于关系升级究竟是否正确的怀疑，却一直被这种喜悦所掩盖，直到婚礼前夕才一下子爆发出来，在顷刻之间如同潮水一样快要将佐藤安淹没。
可怕可怕可怕。
紧张紧张紧张。
越是不安就越是想回避这个问题，所以几乎就没有和越前龙马说起过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看起来好像总在纠结着有关婚礼的各种问题，热心非常，实际上只有佐藤安自己知道，她是在用这种忙碌去掩饰那些不该存在的心情。
——他能不能看透我在想什么呢。
——他自己怎么想的呢。
不知道。
都不知道。
可是总不能怀着这样的心理去结婚吧。一边质疑着这段婚姻的恰当与否，一边却又露出不那么真诚的笑，说出很感人的誓言，用自己的虚假去迎合对方的真心实意。这对于越前龙马而言未免太不公平。
所以…还是要告诉他的。不论是拖到多晚，只要还是在结婚之前，就都要让他明白。
佐藤安趴在床上，一边磨磨唧唧地想着给越前龙马的短信措辞，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指划拉着屏幕，要解锁不解锁的差点就把手机弄卡壳。她是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说才好。如果过于委婉的话，越前那种语言很差的人必定看不出字面之外的意思，说了也是白说。可是如果太过直白的话，他会不会就直接扔下一句「既然你不情愿那就不要勉强」，然后干干脆脆地分手呢…。
假设是第二种情况的话…按照佐藤安对他的了解，不管之后重复多少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两个也肯定会就此完蛋。在这点上越前龙马从来是认准死道理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稍微停一停。」
…不好，看起来像是直接提分手的意思。
「婚礼能晚一点再办吗？」
…也不好，这条念起来就像是自己能力不够忙不过来婚礼的感觉了。
「可以不结婚吗？」
…这条的语气更不对了好吗…大概直接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节奏了吧。
「我想跟你谈一谈。」
嗯，中规中矩，勉勉强强算过得去。
想到最后佐藤安自己也烦了，就这么快刀斩乱麻地按了发送键，把最后那条什么实质性内容都没有的短信送了出去。
很快就收到了越前龙马的回信，「那就上Skype，视频。」
Skype这种时讯软件，以前他们用的频率实在很高。读大学的时候，两个人经常开着摄像头挂Skype，但什么话都不说，就是放着窗口各自看书写文章，偶尔抬眼看到对方低着头学术，明明很沉默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当然也会用这个正经聊天，可以从今天教授的发型有点奇怪讲到明天中午一起去吃什么，也可以从网球赛扯到蛋白质的分子构型。屏幕上越前龙马的脸万年不变，不管佐藤安在电脑前面蹭得有多近，他永远看上去就这幅样子，找不到皮肤的粗糙区域，更寻不见眼角的细纹之类，大概是男人不容易显老的关系。至于女人呢…佐藤安想想自己已经开始隐隐出现的抬头纹，真的是不愿意再考虑下去了。
所以说时间过得真快。明明开始恋爱时的场景还近在眼前，现在却都已经是快要结婚的人。而Skype这种东西他们也很久很久没有用过了，因为两个人早就过了「一天不见面就极度想念」的阶段，短时间分别的话，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就已经很足够了。
佐藤安想以前的事想得得有点恍惚，以至于开始视频通话之后眼神还有点飘忽不定。越前龙马对着摄像头挥了挥手，然后很自然地托脸问了一句，「你要谈什么？」
「我想知道…嗯…」她犹豫了一下，「你对我们…这件事情，有没有什么，自己的看法？」
「…这算是什么问题」
「啊…就…今天想起来所以随便问一问。」
越前龙马开始摆出他的惯用手势——用左手食指轻敲桌面，「如果你是在质疑，觉得…我是因为到了应该结婚的年纪，所以才顺水推舟跟你提出来，那么，不是这样。」
「一定要说什么理由的话…是因为想结婚了所以才结婚。」
「喔。」
「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我想告诉你的是别的。」
「我在想…以后我们一定会彼此牵制，或者…束缚。」
佐藤安抬起头眯著眼，非常认真，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们两个都是习惯自由散漫的人，你觉得，这样…真的是最好的么？」
越前龙马一时没有说话。
佐藤安干坐着等他回答，心里紧张得堪比18岁的那个晚上，守着邮箱看有没有大学给Offer，如果没有的话就只能等下一年再试，在不甘中耗掉365天。
「我们确实是会互相牵制。」
这句话一出来，佐藤安的心就凉了半截。不安得要死等了一个世纪这么久却只等来这么几个字，说能够看开是骗人，难过的要死才是真的。
「你觉得好不好，这是你来决定的。至于我，我觉得…」
什么？
你觉得什么？
「这样是没有问题的。」
…嗯。
………哎？
「佐藤安，」他难得有点严肃地连名带姓叫她，「互相牵制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了，不是结婚以后才会有的事情。你只是…没有意识到。」
「申请去同一所学校读研究生，毕业之后留在同一座城市，你学着去做寿司，我学会喝咖啡吃牛排，这些都是相互牵制。」
「被牵制但是自己不这么觉得…我们现在，或者说，你，不就是这样么？」
「你觉得，现在，有没有问题？」
「没有的话，我想…婚姻并不会改变太多。」
「如果…你是在担心它会使你必须得放弃事业，那么，如果说不论如何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可以放心么？」
「…可以。」
「所以，结婚吧。」
越前龙马淡淡的。
语气实在不算很好，可佐藤安还是抑制不住地对着他笑出声来。
嗯，和那个可以把我所有不安都解决的男人，毫无顾忌地，结婚吧。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Every word's her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