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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天地敬畏之心 ...

  •   多年之后,武林中提起盘天宫的易寒,大多认为她的成名战,是打残了以风流花心闻名的浮屠塔少主袁紫楼。虽然那位袁少爷并不是顶尖高手,好歹是个著名的渣男,被一介女流所败,让很多江湖女儿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也让易寒被人记住。
      不过,易寒觉得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场战役,还是密罗教之役。就算此时基本上没人认识她,但金精峰上的一切着实给易寒上了一课,一举打碎了从六岁开始便在她脑子里的那个“童话世界”。

      此时在她眼前,叶歌横空而出,转瞬就冲至赵慈身后。赵慈虽感到身后劲敌来袭,可他正站在悬崖边缘,回挡之间就难免多了几分拘束和匆忙。叶歌毫不放过这一点微末的优势,举刀就劈,逼得赵慈又往崖边退了一步,立刻就进入了死路。但即便面临此等绝境,赵慈也不打算束手就擒,他目光决绝,瞅准叶歌的下一刀,竟是放弃抵挡,直接用身体接了这一招。与此同时,他一手握刀,一手起掌,便是要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扭转乾坤。
      叶歌手中薄刃被赵慈握住,一下子抽*拉不出,立刻后撤一步,抬脚踢向赵慈腹部。赵慈迅速改掌为爪,扣住叶歌小腿,拼尽力气要把他放倒在地。若是这一招成了,局势又不知将变成怎样。可就在这个关头,赵慈身后的悬崖之下忽然翻上来一个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掌实打实地击中赵慈背后空门。这一下,赵慈再也没法躲开,口中喷出一股鲜血,踉跄几步,被叶歌反手一压,跪在了地上。
      这短短几个呼吸间的攻守瞬息万变,直到尘埃落定,易寒还没反应过来。看到了重新出现在悬崖上的易暮崖,她惊得嘴巴都忘了合上,脑子更是一团浆糊。
      怎么回事?叶歌是哪来的?她爹怎么没死?
      然而她糊涂了,赵慈却不糊涂。他咳出几口血,抬头看向身旁的两人,扬起一抹冷笑:“真是演了一手好戏,能被两位高手这般欺骗,也够瞧得起我了。”
      “狗屁瞧得起你!”易暮崖又是一脚踢在赵慈身上。原来,他被赵慈逼到崖边缠斗之时,竟远远看到易寒和叶子身后的树丛中,叶歌在冲他打手势。他这才按照叶歌的意思,佯装失衡坠崖,给叶歌制造偷袭时机。可即便如今得手,他也很不爽假装认输,看赵慈就愈发可恶起来:“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老子就是不做戏,照样能败得你无话可说!”说着就又想踹上一脚,却被叶歌轻轻拦住。
      “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既然这么厉害,就不要跟手下败将计较了。”叶歌也不拆穿易暮崖的面子话。对他来说,取胜的事实已经足够,别说敌手的三两句讽刺,就是对他骂上三天三夜,他也不会脸红气躁。只不过对赵慈……叶歌叹了口气,压着他往易寒和叶子这边走来。
      四人就这样再次汇合,随即,和叶歌一起的厉焦也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叶歌吩咐他去找落单了的王小棠,而他和易暮崖则压着赵慈,带着两个孩子转移到了那片密林之中。
      剩下的,就是怎么处置这个罪魁祸首的事情了。

      易暮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直接杀了了事。这般三番四次诓骗他、利用他的人,不一刀解决,难道留着过年?易寒的想法要矛盾很多,赵慈几个月前还是她的心目偶像,即使现在阴谋败露伏法被擒,在新的偶像还没出现之前,易寒对他只能五味杂成。
      叶子没她那么多愁善感,但少年人对当世英豪,总会有些敬仰之心。如今这敬仰对象如此作为,何况还是七曜之一,叶子的心里也不免产生些对世事的感慨。
      至于叶歌,他深深看了赵慈一眼,却一时没有说话。
      他对赵慈的感情,比起易寒更加复杂。他们之间即谈不上仇恨,也谈不上敬仰,更多的是少年时代交往的旧事。那样的年纪多半都是心思单纯,对比眼下,不由得心中唏嘘。
      “阿慈,为何要做那些事?真就是因为……无聊?” 这最后两个字叶歌说得颇为沉重,因为就连自诩放荡不羁如他者,也从来没仅仅因为无聊而玩弄别人。
      “还有什么真的假的?”赵慈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但丝毫没有落入穷途的灰败感,十分平静,“我既然有随心所欲的能力,那干吗不随心所欲让自己开心。”
      “难道陷害同仁,做一方霸主就能让你开心?难道成为万人之上,你就不无聊了?”眼前的青年与印象中那个正经标准的正道少年,早已南辕北辙,叶歌不知道是什么使赵慈有了如此转变,也不明白能有什么事,让人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开不开心,等我真成了万人之上,再考虑也不迟。”赵慈呵呵笑道,“我倒是不明白你,白家当初因广陵散被正道胁迫污蔑,不得不退出武林以求自保,你却依然还执着于正道?要说不可理喻,我反而觉得你更不可理喻一点。”
      “我怎么想的,与别人怎么做又有什么关系?”叶歌摇了摇头,“我喜欢做正道,仅此而已。”
      我喜欢做正道,仅此而已……易寒心里微微一震。是啊,她只是喜欢做正道!什么顺应天理、威风八面——这理由在别人眼里或许可笑,但她就是喜欢啊,谁管得着她喜欢什么。
      “那我就是喜欢为非作歹,仅此而已。”赵慈照葫芦画瓢一句,似是挑衅般地看着叶歌。叶歌是他同辈中公认最优秀的人,当他还是白广陵时,举凡说话做事,没有不让人心悦诚服的。所以现在,赵慈就想看看他还能如果说服自己,如何让自己认错。

      他做错了吗?在世人眼里自然是大错特错了,可那些世人与他何干?人走路时,难道还会顾及脚下蚂蚁的感受吗?永无休止地维护正义早已让他厌烦,而那些三天两头来请他主持公道的争执,在他看来不过就是狗咬狗的闹剧。他没从行侠仗义中获得过任何快乐,那为什么不能换个活法让自己舒服一点。
      “呵呵呵……或许我天生就适合作乱,只是不巧生在了正道世家。”想到这里,赵慈不禁笑了出来,末了看了易寒一眼,道,“若是小易姑娘与我换一换,想必我俩都该十分满意。”
      “老子可不想要你这种儿子!”易暮崖听着就用剑柄狠敲了赵慈一下,对叶歌道,“还跟他费什么话?难不成你还打算让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然后放他一马?”
      叶歌摇了摇头,赵慈害死那么多人,可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决定放不放的。何况他这样子,根本也不可能洗心革面。明知有错,却毫不在意——赵慈已经没了对罪恶的敬畏之心,这种人是不会回头的。
      易暮崖见他没话说,乐着上前一步,拽起赵慈:“那好,既然你不打算放他,那他就任凭老子处理了。”
      “呵呵,易宫主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听别人嘴里讨论自己的生死,赵慈却面不改色,只是轻描淡写道,“盘天宫的日月心经还在赵某手里,你就这么杀了我,日月心经岂不就此遗失?”
      对哦!经他提醒,易寒才想起来还日月心经还被赵慈偷了去。谁知易暮崖呸了一口,无所谓道:“不就是串项链!杀了你,即使老子找不到,也再没其他人知道。就算落到别人手里,能学好是他本事,老子还怕那些偷学的三脚猫吗?”
      他这话出口,不仅易寒一时懵了,就连赵慈都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佩服佩服!赵某真是小瞧了宫主,若我也能时时有你这般脑袋,一定活得比现在更快活。”
      “你什么意思!”易暮崖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可又没听明白不好在哪。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踢在赵慈膝窝,让他跪倒一边,背朝自己。他抬手拔剑出鞘,可临到关口,又停了下来,看了看易寒,忽然朝她招了招手,出人意料地来了一句,“丫头过来,你来动手。”

      啥?!易寒瞪圆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易暮崖又催促了一遍,她才缓过神来,却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道,“为什么?我又没杀过人!”
      开玩笑!她可是一心要做救死扶伤的正道大侠的!她怎么能杀手无寸铁的被俘之人。
      “哪个还生下来就杀过人吗?”易暮崖瞪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走过来,直接把剑塞到易寒手里,一把将她推到赵慈身后,嘲笑道,“你不是整天喊着要当正道吗,现在就让你来替天行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可……可我……”易寒握住那把对她而言有些过长的剑,一眼看见赵慈暴露在自己眼前的脖子,心就不由地抽搐了几下。
      是啊,这是个大恶人,她杀他是完全不需要有心理负担的。可这是赵慈啊,是她相处过的、憧憬过的赵慈!只这么一个认知,就让她一下子负担不起。易寒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亲手杀一个人这么难,原来背负起毁灭一个生命的责任,是这么可怕。
      “……小寒”叶子皱着眉头,下意识地走上一步,却被易暮崖拦住,冲易寒斥道,“没出息的东西!他要杀你时,可一点不手软!”
      “是啊,我把剑架在你脖子上时,什么感觉都没有。”配合着易暮崖的话,赵慈居然转过头来望向易寒,还主动凑到长剑剑锋,谆谆善教一般,“小易姑娘,不用害怕,只要你杀过一次人,以后杀其他人,就都像砍木头一样了,大家都是这样的。”
      “才不是!”易寒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以致在赵慈脖子上留下深浅不一的道道红痕。她看着赵慈那双温和如昔的漂亮眼睛,忽然就觉得这其实是毒蛇的目光,不禁大声反驳道,“才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我不会毫无畏惧地杀人!像你这般视人命如草芥的,是……是疯子!”
      “难道心怀畏惧杀人,就高尚了吗?别笑死人了!”见到这少女眼中犹疑不定的神情,赵慈知道,自己将会成为她终生难忘的记忆。或许确实天生有作恶的天赋,他居然觉得,能在临死之前打击一个少女的信仰,也不失为一桩乐趣。想到这里,赵慈更加尖锐地讥讽道,“只要是杀人的人,哪个不视人命如草芥?你杀我,不也是把人像草一样的割除吗?”
      “胡说!杀你……杀你是替天行道、天经地义!”
      “是吗?那就来啊!来砍了我,然后感受一下,日后再去比一比,杀我这个罪有应得的,跟杀无辜之人能有什么不同?”
      “……我……我是……”易寒几乎条件反射地把剑往后挪了一分,仿佛这一剑下去,自己就真的脏的洗不干净了,而把她这反应尽收眼底,赵慈仰天大笑。
      “哈哈哈,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不扯上正义当幌子,你就不敢杀人了?什么天道人心!什么武林公义!不过就是安慰自己的遮羞布,跟你们这些胆小鬼比,我赵慈……”
      尖锐到几乎嘶哑的话语忽然一下子嘎然而止,易寒被人挡住了眼睛,但还是感到有液体溅在了自己脸上。等那只大手松开时,她看见一把森白透亮的刀锋穿过赵慈的咽喉,彻底结束他的性命。
      “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只要相信你自己的信念,便足够了。”叶歌面无表情地看着在雪地上晕开的鲜血,淡淡说道,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告诉易寒。

  •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最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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