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白录》太微天

67、凋零剑

　　至于易寒到底有什么证据，在她跳上屋顶的时候，她还没有想到。可是底下诸人都被她喊得停了下来，她也不得不赶鸭子上架了。
　　“我们……我们才从吟啸山庄逃出来，赵慈将燕陆离私藏在山庄之中，还储存了大量火药，现在恐怕就埋在这金精峰下……”面对这么多武林人士现场发言，易寒不免有些紧张，她也知道自己拿不出凭证，只能尽可能说得详尽，叫人听着不像临场瞎编。
　　可惜她还没说完，就有人问道：“小施主，你又是哪位？”
　　问话的正是那个大和尚，他是诸派离开季家后才从少林来的，自然不认识易寒。不过没等易寒回答，就有人替大和尚解惑道：“我见过她，她是盘天宫的小……哎呦！”话到中途，回话人忽然一声惨叫。就见被众人围堵中的易暮崖掂了掂手里的石子，对那被打的满口血的人警告道：“嘴巴放干净点，不会说话老子可以帮你永远不用开口。”
　　像他这般开口闭口问候人祖宗，却教训别人说话不干净，着实可笑。可尽管“小XX”到底是什么不得而知，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也都听出了易寒的出身。几乎不可避免的，他们看她的目光就带上了浓浓的怀疑。
　　易寒再一次无奈地意识到，自己的一世清白又一次被出身给坑了，可还是不得不坚持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要不是为了给你们提醒，我们才不来这鬼地方！”
　　“小易姑娘……”赵慈这时跃众而出，抬头望向易寒，面上温和神情一如当初：“我与你也算有些交情，无冤无仇，你何故这般污蔑于我？”
　　易寒在这样的目光下一时无言。饶是到了这个时候，自己对赵慈的憧憬居然都没被冷酷的事实击溃。这个认知让她说不出的烦闷，一面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一面又对赵慈感到心酸。
　　“我才没有污蔑你！”她猛一咬牙，鼓起勇气，“我也希望这些都不是真的！赵庄主在我心里一直是武林正义的象征，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知道，你主动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有多激动！你也不知道我发现幕后黑手是你时有多难过！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一直做一个正道不好吗？”
　　这一通立场不明的控诉听在旁人耳里，都不知这小姑娘究竟是来揭发赵慈，还是纯粹发泄偶像的抱怨。而赵微微一怔，随即感叹道：“得小易姑娘抬爱，我深感荣幸，可我实在不知你在说什么。你说在我山庄中见到了燕陆离，那为何不将他擒到此地？还说我在这埋了火药？”赵慈摇头笑了笑，“那不妨让诸位挖一挖，看看我们脚下究竟有什么。”
　　“你……”对方既然敢如此说，易寒就知道那火药肯定不会被轻易发现。她原本就是形势所逼才站出来，也缺能拿出手的铁证。自己毫无名望，出生也不根正苗红，怎么可能仅凭一张嘴就扳倒一个成名十年的武林翘楚？
　　就在易寒焦头烂额之际，忽然有人横空插*入：“燕陆离已在吟啸山庄伏诛，尸骨无存，但我们有物证证明他与赵慈是同伙！”

　　看着跳上了屋顶的叶子，易寒被他惊得目瞪口呆。心说你疯啦！我们空手逃出吟啸山庄，哪来的物证？但下一瞬间——就在她看见叶子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沾染了血迹的布团时，易寒恍然大悟，明白了叶子的主意。
　　果然，就见叶子朝她安慰地一瞥，转而对众人继续道：“我们虽没法带出燕陆离的尸身，可从他身下割下了一块烙印，相信诸位前辈中也有人见过。燕陆离右肩之上有块四方形印记，正中刻有太阴二字，这标记正是他们密谋者的结盟证明。赵慈身上也有一模一样的东西，或是木牌，或是其他物件，必定刻着七曜的名称，你们一搜便知！”
　　易寒从来吝于承认叶子聪明，可她此刻觉得叶子简直是诸葛在世。没错，七曜令牌，不正是赵慈与燕陆离之间的联系嘛！
　　他们作为内幕人，当然知道七曜令牌跟这阴谋本无关系，但妙就妙在这些令牌都长得一样。当时在季家拷问燕陆离时，有不少人看到过他肩上烙印，如果在赵慈身上发现了一模一样的凭信，岂不就证明赵慈与燕陆离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怎么样，赵庄主，能否让人一搜呢？”叶子信心满满道。这东西贵重，赵慈一定是随身携带，只要能搜出来，就能动摇他在正道中的信誉。而人的猜忌心，只要有一点缝隙，就能无限放大。
　　“就算你们手里的真是燕陆离的人皮，又能说明什么？”锋利的眼神一闪而过，赵慈平静如常道，“也可能是盘天宫当初救走了燕陆离，现在才拿着他的烙印来挑拨离间。”
　　“呵，亏你好意思说。”易暮崖一阵怪笑。虽然他对七曜令牌一无所知，但不妨碍他对赵慈冷嘲热讽，“或许我们有救走燕陆离的能力，但我们还有把假证据塞到你身上的本事？赵庄主不是武功高深出神入化吗，怎么会被人在身上塞个赃物却不自知呢？”
　　他一句说完，几名正道的眼神都随之变得有些微妙，就连易寒也觉得她爹这句话有理有据，让人无话可说。结果，最终是有些交情的丹华子转向赵慈，略微尴尬道：“赵贤侄，你看要不要……”
　　话未说全，但意见已经不言而喻。可赵慈却难得神情肃穆起来，对着丹华子拱手道：“赵慈虽是武林后辈，本不该推拒前辈的要求，可我赵家好歹屹立江湖百年，若随便因一个邪道的指控，就让人搜我的身，赵慈日后还怎么面对同道，怎么面对先人。”
　　“说来说去就是不让人搜嘛！”易暮崖冷笑一声，抱臂斜睨着正道，就看他们怎么处理。
　　“赵施主过虑了。”大和尚也出面劝道，“我们并非对赵施主有所怀疑，只是为了叫这些魔教无可辩驳罢了，倘若施主身上并无此物，我澄是第一个代少林向赵施主赔罪。”
　　“要是没有，老子也向你赔罪。”易暮崖适时跟上一句，但看着也知道是在幸灾乐祸。
　　赵慈当然能不把盘天宫的赔罪当回事，但凭他一个吟啸山庄，面对少林寺这泰山北斗的低姿态，也没有作对的道理。于是在沉默半晌之后，赵慈终是微微伸展开了两臂。
　　“那就请澄是大师亲自来搜吧。”他叹了口气，“但愿在下能给大师一个满意的答案。”
　　澄是和尚道了句得罪，便顺着赵慈身体两侧一路往下搜去。待摸到腰部的时候，他微微一顿，在一块挂饰的玉佩边上还摸到了一件东西，乃是坠在赵慈外袍里面。澄是挑起外袍一角，拿出那块饰物细看，可还没等他看清是何物件，却忽感到颈脖一紧，接着听到了自己咽喉碎裂的声音。
　　赵慈手如鹰爪般掐住澄是的脖子，眨眼间便结果了这名高僧的性命。

　　大概在场所有人——包括惯于不按常理出牌的易暮崖，都没料到赵慈会在乖乖让人搜身之后，忽然出手杀人。几位主事者愣了一瞬，正要大声质问，变故又接踵而来。
　　原本一些服饰驳杂，不知都是哪门哪派的武人们，全都不由分说地朝周围人砍去，立刻在正派堆里激起了一片血花。而赵慈乘此时机，回撤一步，站到了木屋前的台阶之上，另有四名黑衣从本该无人的木屋中冲出，拱卫在赵慈身边。
　　“赵慈！你这是何意？”丹华子挡住一个无名剑客的偷袭，回首怒斥向赵慈。
　　“不让你们搜，你们偏要搜，这不是逼我动手么。”赵慈与众人间隔着一排侍卫，面对丹华子的愤怒，仅是淡淡微笑，“今日你们既上了这金精峰，便都不用回去了。”
　　随着他话落，那些杂牌军们挥刀更加凶残。虽然他们都是各派不入流的门人，可事发突然，一时让那些名门正派也陷入了苦战。易寒“哎呦”一声，为了躲开一名上房砍杀的敌人，跌回了地面，脚还没站稳，又被叶子一把搂住，在刀光剑雨中躲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靠近到易暮崖的身边。
　　“厉焦，带两个崽子先走！”易暮崖一剑削掉一个敌人的脑袋，顺势把两人扯到自己身后。厉焦闻令而动，当即朝一处包围薄弱处杀去，替易寒和叶子开道。
　　正在这一团混战中，地面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沉睡在地底的怪物嘶吼一般。接着地表开始剧烈抖动，让许多猝不及防的人纷纷失去了平衡。易寒借着叶子的力堪堪站稳，立刻想到这诡异轰鸣所代表的事情。
　　“火药！”她大声叫道，“是埋在金精峰的火药！”

　　也不知是听见了她的叫声，还是被地面的震动所惊，很多人都一时呆滞。而赵慈一抬手，让那些混入正道的细作停止了攻击。他们聚拢回赵慈身边，呈扇形挡在木屋之前，谨慎地盯着执剑已对的正派诸人。
　　“确实，这山峰地下的关键位置都埋了火药，我奉劝各位稍安勿躁，否则妄送了自己珍贵的性命，这偌大江湖可就有很多门派要群龙无首了。”
　　“你究竟意欲为何！”几位正派主事受到了细作们的集中攻击，其中之一的丹华子多处挂彩，不禁愤怒责问道，“做出此等卑鄙事情，你就不怕毁了吟啸山庄百年清誉？”
　　“清誉？”赵慈莞尔一笑，表情颇为古怪。只见他抽出随身佩剑，细细端详了一眼，忽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不知各位可认得这柄剑？”
　　剑名龙吟，森寒如霜，乃是吟啸山庄祖传之物，众人自然认得。可赵慈却叹息一声：“是啊，这是龙吟剑，不过它原本是把断剑，铸剑师将断了的剑刃又熔铸到一起。为了修饰接合处的瑕疵，才在剑身上雕刻了龙纹，便以此命名……”
　　说到这里，他挽了个剑花，配着宝剑发出的鸣啼之声，悠悠念道：“月中露下摘荼蘼，花也凋零，人也凋零……此剑原名凋零。”

　　大年初一，给大家拜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