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白录》太微天

64、燕歌无行

　　燕陆离虽然说得比较委婉，但易寒岂能不明白，这摆明就是赵慈骗了燕陆离。赵慈隐瞒大量火药去向，甚至不惜对他下杀手，若说当初是真心结盟，那才是活见鬼了。所以，虽然燕陆离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但易寒还是能感到他的失望。她想，这应该跟她发现孟全背叛盘天时的心情一样……或者说更为沉重吧。
　　“呵，你把他人作为棋子，结果到头来自己也不过是赵慈的棋子，活该！”王小棠倒是讽刺得格外痛快，她的思维一向简单，觉得那些担心天下大势的人都是吃饱了撑的，“那么燕大教主，现在你有什么逃出去的好办法？”
　　“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看运气了。”燕陆离将手拿开，脸上已经恢复了淡漠的神情。他断了手筋的手有些艰难地伸过碎石的缺口，把一个东西递给了王小棠。
　　“这是？”王小棠只觉得接到了一粒圆形的小球，虽然球体跟周围的黑暗混为一体，但她一摸便心下明了，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是霹雳火，”果然，燕陆离说出了小球的名字，“当时赵五扔出了两颗，被我截住了一颗……你们用它再炸一次这里，如果运气好，或许就能炸出个出口……”
　　“……”王小棠掂量着手里的火药，一时有些尴尬。若当时两颗霹雳火一起爆炸，这密室肯定就彻底垮了，她们三人也无法逃过一劫。所以说，某种程度上是燕陆离救了自己，但感谢的话王小棠又说不出来。

　　燕陆离显然也不稀罕被她感激，只是继续道：“若是能逃出去，你们就去密罗教……我猜赵慈是把剩下的火药都埋在了密罗教里，作用肯定也不会只是吓唬人那么简单……他武功之杂之深，是我生平仅见，如今又有了日月心经，恐怕更难对付了……”
　　“日月心经？”易寒怪叫一声，“等等，他怎么会有日月心经？”那玩意不是一直被自己随身佩戴着吗？
　　“他早已得手，只是你还被蒙在鼓里罢了……”燕陆离笑叹，“我在季家袭击小姐时，就是替他制造机会，他救你时趁机换了你脖上项链……否则我有什么必要杀你。”
　　“说来说去，全是你闯的祸啊，凭什么要我们替你收拾？”王小棠终于找到了还人情的方法，“待会我们带你一起出去，你自己去解决赵慈。”
　　燕陆离轻不可闻地苦笑了一声，神色也有些黯淡：“抱歉，燕某轻信于人，被人利用，虽然也很想自己解决……可是恐怕已……有心无力了……”
　　他说着微微挪动了一下，让易寒三人能看清自己的处境。易寒这才发现燕陆离的半侧身体几乎都被压在了塌落的石块下，露出石块的部位已经被血染透了。

　　“我这副样子，也只能麻烦各位替燕某收拾残局，何况你们自己也要夺回日月心经……”尽管燕陆离说得平常，可易寒知道，他没救了。就算待会赵五不置他于死地，他流的血也足够致命，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么想着，易寒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而燕陆离看了她一眼，忽然用能动的那只手，拿起块锋利的碎石，在自己的左肩上划了几下。然后他用嘴撕了片衣服，将那沾满血迹的东西包了起来，递了过来。
　　“既然小姐知道七曜的秘密，那请替燕某保管这个印记。”对着年纪与声望远低于自己的易寒，他首次露出恳请的目光，“因为太阴令牌早已损坏，领我入七曜的前辈在我肩上烙下了这个……可惜燕某愚蠢，折辱了太阴英名，请小姐将来务必为它寻个称职的主人……”
　　“……燕教主……”易寒的手伸到一半，心里不禁有些发涩。不仅因为身为七曜的燕陆离落得这般结局，也因为她感到那块带着血的人皮是如此沉重。想她当初从宋冠清手中接过镇土时，何等兴奋和新鲜，可现在想想，她真能找到正确的继承人吗？她真能继承七曜，识破重重阴谋诡计，一辈子也不犯错吗？
　　倒是叶子没她这么忧愁，他觉得只要有叶歌在，看管一个镇土也是看，再多一个太阴也没什么。见易寒没动，他就主动替她接下了太阴烙印，对燕陆离点点头道：“教主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我们了。”
　　燕陆离松了口气，了掉这桩心事后，他也不再多言，闭上了眼睛。
　　犹记得刚认识赵慈时，觉得与他投缘，是因为他一听自己的名字就猜出了意思：“腰间悬陆离，燕歌纵横自无行”。这也是他继承七曜后，自立教主时替自己改的名字。可他自以为是的正确并不正确，他以为志同道合的人也并不志同道合。好在太阴还会继续传下去，遇到比他更强、更明智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棠姨，这是什么东西？”
　　另一边，叶子收好烙印，凑到王小棠旁边。就见她从腰上解下一个小盒子——跟她装蜜蜂的盒子差不多，轻轻敲了敲，能听见里面发出的动静。
　　“还好没死，”王小棠舒了口气，“我当然是在想如何点燃霹雳火，又不会把我们三个炸死的方法。
　　霹雳火这玩意需要一定程度的撞击或震动才会爆炸，王小棠肯定不能直接对着自己头顶扔。其实，她原本是打算以“将功赎罪”的名义拉燕陆离来引爆的，反正他也活不成了。可惜对方动弹不得，她只好另寻替死鬼，而自己手里只剩一些“宠物”了。
　　于是，王小棠打开盒盖把里面东西倒了出来，叶子往前一看，原来是条碧绿的小毒蛇。
　　可能是天气已经转冷的缘故，那小毒蛇有些呆头呆脑的感觉。王小棠拎起来，还颇为爱抚地抖了抖：“乖乖，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牺牲你。我会替你照顾你那些兄弟姐妹侄子外甥，你就安心去极乐吧。”
　　一边说着不着调的话，她捏开了小蛇的嘴，先塞了颗药丸进去，再把霹雳火也塞进小蛇嘴里。叶子见她做完这些，就把小蛇放在石块缝隙里，嘴里发出些听不懂的悉悉索索声音，驱赶那蛇顷刻间爬得不见踪影了。
　　“棠姨？”叶子有点莫名，但王小棠已重新将他和易寒压在自己怀里，轻声道：“我给那蛇喂了剧毒，待会它毒发时会剧烈抽动，希望能引爆火药，就是不知道会爬到哪里……”
　　这可真是只能听天由命了。易寒也不得不从对燕陆离的感慨中抽出神来，尽量抱头贴地，同时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蛇同志能爬得远一点。不过有时候，越是耐心等待，越是觉得时间漫长。易寒闭眼了好一会，听到的只有身边两个人的呼吸声，而正当她想缓口气，活动活动筋骨，一声闷响，头顶石块噼里啪啦砸落下来。

　　当易寒、叶子和王小棠三人从坍塌的地面爬出来时，简直就像三个出土古董，说不出的狼狈，可易寒还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能脚踩平地是多么愉快的事情。
　　只不过没等她愉悦够，密密麻麻的火把就从四周聚拢过来，把三人围在了中间。三人立刻戒备，见包围己方的似乎只是普通家丁，却不见赵五这主事的身影。
　　易寒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赵五正筹集了人手返回密室，想要清理现场确认四人的死活，所以没在地面上。这也正是他们的幸运之处，因为围着易寒三人的护院，多是不知内幕的下人，被剧烈震动惊吓，跑过来又看到三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从地底爬上来，一时都有些发懵，不知道该拿三人怎么办。
　　王小棠一见这情况，自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扬手就是一把她那紫色的迷烟。易寒和叶子也趁此时机，紧跟王小棠逃出包围网。这时家丁们也反应了过来，他们毕竟出自训练有素的吟啸山庄，也顾不得三人是人是鬼了，肯定得先拿下再说。

　　一时刀光剑影、喝斥吆喝此起彼伏，除了王小棠随身携带的各种毒物，三人武器早在爆炸时不知掉到了哪里，此时也只能左闪右突。王小棠在前方开路，天女散花般的毒药大甩卖，易寒则紧紧跟着叶子，在家丁的围堵中老鼠似的到处逃窜。只是三人虽然都知道吟啸山庄的地形，但在这般寡不敌众中，也只能按着大致向外的方向，却无法知道自己具体身处哪里。
　　好在山庄缺少坐镇之人，三人这般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居然就看到了庄院的外墙。王小棠一阵欣喜，刚纵身一跃，却又忽然半空折返，拉着易寒和叶子扑倒在地。
　　“当心！”与她话音同时响起的，是簌簌箭矢之声。吟啸山庄外围常年驻扎箭士，无论对内对外都是最难突破的一圈。
　　易寒只感到破风声在自己四周接连不断，手臂忽然一阵火烧的疼，余光一扫，他奶奶地被划了一条口子！但这时也没工夫破口大骂，第一轮箭雨稍停，王小棠就拉着两人顺着院墙疾驰。可整个外墙都围着弓箭手，易寒一眼望去，一个缺口都没看到。

　　难道终究还是逃脱不了，要带着赵慈的秘密一起被埋葬？
　　这个不吉利的念头一闪过脑海，易寒顿生一股深深的不甘。恰在这个时候，一墙之隔外忽然一阵喧哗，墙上的弓箭手像是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有些纷纷转向庄外，包围网立时出现了一丝松散。
　　这是吟啸山庄的哪路对头？来的太特么是时候了！
　　换作以前，易寒痛恨的，肯定是与正道脊梁的吟啸山庄为敌的家伙。可惜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她万分感谢外面从天而降的邪魔外道。另外两人也是一样想法，王小棠打开她最后一盒蜜蜂，往弓箭手处一甩，同时三人提气凝神，聚起内力护身，跳上了墙头。只是，还没来得及对上招呼过来的箭矢，就听到墙外当先一声：“哎呦！这王小棠的蜜蜂瞎了眼吗？”
　　“厉叔！”看清那正挥敢着蜜蜂的粗狂身影，易寒一阵惊喜交加。
　　还想着是哪路魔教敢砸吟啸山庄的场子呢，原来正是自家牛鬼蛇神的盘天宫！

　　终于结局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