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白录》太微天

40、老弱病残

　　像所有武林门派一样，盘天宫也有一套自上而下的组织架构。位于金字塔顶点的，当然是宫主易暮崖，但鉴于他的宫主之位基本已是停薪留职，宫中事务便多由下属打理。老实说，这么多年还没人篡权夺位，连易寒都觉得不可思议。
　　此时被花团找来议事的，就是如今盘天宫里的几位主事者。其中两人分别坐在主位的左右下首，乃是宫中左令使莫无奇和右令使厉焦。这两人一个精明算计，一个拿拳头说话；一个被江湖称为“无奇不有”，一个被称为“无血封喉”。因为绰号都沾了个“无”字，便被易寒戏称为“两个无赖”。
　　两人之下坐着的还有三人，易寒介绍给杨意时，称其为“老弱病残”。杨意看了一圈，除了一个婆婆可以理解为“老”，另外还有一个妖媚的女人和一个神情阴沉的少年人，不知道“弱病残”从何谈起。

　　“这位是孟全叔叔，”易寒指着那位少年对杨意道，“别看孟叔叔十七八岁的样子，他比我爹还长几岁，因为心有旧疾，所以外貌才没法长大，人称残心魔童。”
　　原来是这么个“残”，杨意心中微怵，偷偷打量了孟全一眼。而易寒环视了一遍室内，问道：“厉烈呢？”
　　“已经通知过他了，这回子还没来，估计又在哪迷路了吧。”回话的是那打扮妖媚的女人，她嗓音绵软，边说话还边冲杨意抛了个媚眼，激起少年一身鸡皮疙瘩。
　　“她是护法王小棠。”叶子站在杨意旁边，悄悄对他说道，“小寒把她算弱质女流，不过棠姨可一点不弱，作为男性，你千万小心为好。”
　　他特意强调“男性”，怎么听怎么古怪。杨意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接着就听易寒道：“这就我们的四位护法，加上严重路痴到有病的烈哥，正好就是个老弱病残组合。”
　　“小姐休要胡言乱语。”厉焦咳咳两声。他是厉烈的兄长，对易寒给宫里乱起外号的行为一直持抗议态度。不过易寒撇了撇嘴，显然抗议无效。

　　给杨意介绍完了盘天宫的人，叶子也将君山派之事和杨意的情况在诸人面前简单说明了。这之后经由莫无奇的安排，让凌恩带着杨意先去安顿。
　　“我们若有什么问题，会再通知小杨公子，现在你想必也舟车劳顿了，先跟凌婆婆下去休息吧。婆婆是宫中元老，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都可以请教她。”莫无奇笑得和蔼可亲，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凌恩却敲了敲拐杖，不满地哼了一声：“都把老身当保姆了是吧，两个小崽子才回来，又给我找事干。”她一边抱怨，一边站了起来，示意杨意跟上，“来吧小东西，给你安排住处去，婆婆我年纪大了，不喜欢折腾，所以你最好乖一点，不然婆婆的鞭子可不留情面哦。”
　　杨意居然被一个老太太赤*裸裸地威胁，不禁皱起了眉头。可他如今寄人篱下，也不能拿她怎样，而且他知道接下来的会议自己不方便在场，所以最终没说什么，对着屋里的人抱了抱拳，跟着凌恩下去了。

　　“不等阿烈了，我们几个商量就够了。”直到杨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莫无奇的笑脸才渐渐冷了下来，转向易寒和叶子道，“现在你们把事情具体说一说吧。”
　　于是易寒和叶子你一句我一句，把从韩嘉被杀以来的始末都一股脑倒了出来，连带上叶歌的推测，听得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事真不是咱们的人干的？”最先发问的是王小棠。这个问题易寒也问过叶歌，但王小棠的口气却完全不是心虚，而是兴奋道，“咱们也在山上闲得要长草了，没准真有人忍不住下山干大事呢。”
　　“你敢无视宫规，私自下山杀人？”孟全凉凉一句，顶得王小棠白了他一眼。
　　“既然宫主要回来，恐怕也有将自己人查一遍的打算，这事可以先做起来。”莫无奇沉思道，“不过要我说，宫里能做成这件事的，基本都在这屋里了，可我们这段时间没人离开过九嶷山。”
　　“那依叶先生所说，有人要打盘天宫的主意，又是什么主意呢？”厉焦支着下巴，动了动不常用的大脑。
　　“能有什么主意，左右不过是要消灭我们。”王小棠冷笑一声，“依我看，没准就是他们自己人干的，反正那个韩嘉不是也没用了吗，于是正道就杀了他，然后赖我们头上，找个借口来灭盘天宫呗。”
　　她这话不能说一点道理也没有，但就像叶歌怀疑凶手目的并不单纯一样，莫无奇也很质疑“栽赃”一说：“我们这几年一直没在中原活动，正道要是想消灭我们，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而且他们找茬的理由还少了吗，没必要为此牺牲自己人。”
　　“那或许就是他们前几年都没准备好，现在准备充分了。”王小棠想了想，补充道。

　　“正道也是人，是人就无利不起早，如果真有人要打上盘天宫来，不会只为了杀人。”这时凌恩推门而入，她已经安顿完了杨意，又返了回来，还顺手捎上了正不知该往哪走的厉烈。
　　“对不住，对不住，我又走错路了。”厉烈尴尬地挠着头发道歉，但所有人都对他的这属性见怪不怪了，所以也没人苛责他，而是全关注凌恩：“婆婆有什么想法？”
　　“你们想了这半天，都没想到我们宫里什么东西最让人觊觎吗？”凌恩一句说完，立刻就有几个人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道：“日月心经？”
　　“除了它还能是谁，”凌恩颔首道，“当年老宫主在江湖历练时，就因为日月心经被找过许多麻烦。世人都说这两部心法是邪法，可谁不想要能助功力一日千里的秘籍呢。”
　　“又是日月心经……”叶子小声念叨着，“盘天宫能跟荼蘼公子扯上关系，也是因为日月心经，难道敌人的目的真是来夺这两部秘籍？”
　　“这，这绕的弯子也太大了吧。”听他如此分析，易寒不仅咋舌。从韩嘉被杀扯出荼蘼公子，再从荼蘼公子扯到盘天宫，凶手干这么多事就为了抢两部武功秘籍？他如果有这么大能耐，不如自己来偷还更省事。
　　“或许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敌在暗，我们在明，摸不准对方的心思也是正常的，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莫无奇捋了捋胡子说，“厉焦你这段时间关心点山上的守备情况，另外，把探子都派出去，尽量打听消息……宫里松散久了，是该紧一紧了。”

　　他一一将任务分配妥当，最后问易寒和叶子：“宫主和叶先生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离开时，宫主才刚开始犯病。”叶子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按理他们比我们晚出发六七天，但骑马比马车快，现在至少该走到一半了。”
　　“那就是还有六七天时间……”莫无奇计算了一下，然后略微对部属做了一些调整，剩下的，就是等易暮崖回来主持大局了。
　　会议至此吿一段落，诸人走出屋外，正好能看见晚霞点点，光影斑斓。可人人心中都知道，这一切或许不会维持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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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一片秋日美景，有人在观赏，也有人完全没心思看。比如此时的叶歌和易暮崖，便在策马急驰，好赶在关城门前到达下一座城镇。
　　“那帮孙子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是看老子太貌美如花要一直跟到我家吗？”易暮崖一边挥鞭，嘴里还在不停骂着。
　　两人大约离了洞庭湖就被人跟上了。起初他们出于谨慎，故意绕了一点路，但很快就发现后面的尾巴仅仅是跟着，并没有任何其他举动。易暮崖后来不耐烦了，停下来就准备把那伙人直接解决，可跟踪者很识时务，一见目标停下来就自动撤退，待到两人上路后，又锲而不舍地跟了上来。
　　对此，叶歌也无可奈何：“消消气吧，往好处想，至少我们不用漫无目标地找敌人了，既然跟上了我们，肯定有什么目的。”
　　“老子管他@%*&的目的！”易暮崖爆了句粗口，还夹杂着发音奇怪的俚语，凭感觉，叶歌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他这个朋友，不说话时赏心悦目，可惜就是多长了一张嘴。
　　“不行，马上要进城了，老子可不想睡觉时还被人偷窥。”易暮崖一勒缰绳就要停下来，叶歌连忙又一鞭子抽在他马屁股上。
　　“别胡来！”他提醒道，“对方不露面应该是还没准备好，你耐心等着，他们会……”说时迟那时快，一句没完，叶歌自己也勒紧缰绳停了下来。他看了看前方空无一人的道路，忽然对易暮崖笑道，“看来对方也不想晚上偷窥你睡觉。”
　　“这帮属乌龟的终于伸头了。”易暮崖与他配合默契，已明白了叶歌的意思。他冷笑一声，策马上前几步，似只是在观望，可下一瞬间人就消失在了路边的密林里，随即只听一声惨叫，易暮崖就提了个人回来。
　　“下手别这么重啊，留个活口问问也好。”叶歌瞄了那人一眼，不免啧啧两声。对方脖子上有一道鲜明的掐痕，俨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易暮崖却像扔垃圾般，不在乎地把人往地上一丢：“反正是个小角色，还有大王八在后面。”

　　“妙哉妙哉，易宫主果然心直口快。”
　　随着易暮崖话落，原本空旷的道路中忽然出现了一排人影，统一的灰衣蒙面，为首一人带着绘有花纹的奇怪面具，正在为易暮崖的表现鼓掌。
　　与此同时，叶歌也听到后方的马蹄声响，显然那些一直小心翼翼与两人保持距离的骑手都赶了上来，与前方的灰衣人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他们这就算准备好了？”易暮崖对叶歌轻嗤一声，又提高了音调对为首的面具男子喝道，“少@#%拍老子马屁！就你带的这么点人也想拦住我？等老子把他们都宰了，你再给老子鼓掌不迟。”
　　“易宫主说笑了。”面具男摇了摇头，“这些人是为您那位朋友准备的。至于您，在下久闻易宫主内功心法奥妙非常，很想亲自向您讨教。”
　　“呦呵，他们还没看上你呢。”易暮崖对叶歌一挑眉，叶歌却无甚在意，只问易暮崖怎么打算。
　　“既然被人点了名，老子当然要给点面子，否则叫人小看了，以后是个人都敢翻老子牌子。”

　　叶歌没忍住噗嗤一笑，心说你知道翻牌子是什么意思吗？不过他面上在笑，心思却一直没离开过对手。除了面具男，对方尚有二十多人，水平不低，但不是能单独拿得出手的高手，可见对方只想困住自己，为那花面具对付易暮崖腾出空间。
　　叶歌又仔细地打量起那个带花面具的男子。此人两手空空，并不配兵器，看似随意地站在那里，却没有一点漏洞。混迹江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与那二十多人的水平完全不同，但易暮崖的身手叶歌也清楚，除了那个可笑的后遗症外，放眼武林，他这样将阴阳真气融会贯通的人，已经难逢对手了。
　　“留点神，对方不是傻子，不会平白无故挑衅你。”思及此处，叶歌只能如此提醒。武林中总有意料不到的情况，那时就全凭个人本事了。
　　易暮崖却一直是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样子，不以为意道：“放心吧，能打败老子的人的祖宗，都还没出生呢！”
　　说着他解下佩剑扔在一边，足下一点便直向花面具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