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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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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歌如谧,夜阑风清。
流云勾勒半轮明月,江风徐来,携曳满阙竹声。崇山深处,密林尽头,一簇幽光黯淡,明明灭灭,犹如虚幻般看不真切。夜色如墨,秭归山层翠叠起,勾勒秘境一片,但又隐隐绰绰勾勒出一屋宇模样,白墙青瓦,流水浮华。
脚步随光而动,却见似有白马过隙,掠时而隐,恍若幻影。究竟是白马过隙的残影,还是时光栈恋的过去?
白马非马,是以非马梦衢。
树影婆娑,月色在溪水波光中流淌,潺潺绕过隐世的屋宇。焚香袅袅,似若薄纱轻盈。点点琴音却是愈渐清晰,时如古泉流水般晶莹剔透,令人心旷神怡,时如兵戈杀伐,铮鏦果决,听此胆战心惊。当听琴人自感心悬一线时,曲声却又重新恢复了流畅婉转的曲调,化为漫天白雪,悠远飘渺。
一琴曲毕,轻抚弦音,那奏琴之人却是发了话。
“忽然有些想念好友你泡茶的手艺,如此良辰,若是错过了,那岂不是憾事一桩?”素白的身影缓缓起身,一柄白羽扇不知何时已落手中,一起一落间气定神闲。晚风扬起,带起衣袂翩然,月色下的人飘逸如风。
一双清澈的淡眸却缓缓觑向林中某处,似笑非笑。
“三余啊,都月上中天了,还泡什么茶,要喝茶明日再说。”一旁的老者佯装嗔怪道。
没想那叫三余的男子却是失落地摇了摇头,“好友此话着实让我伤心了,人生在世,不就求一浮生偷闲,抚琴品茗,如今却连让好友为我泡上一杯茶都是奢望了。伤心,好友你着实伤了三余的心呐。”言语凄凄,犹带落寞。
那老者听及此言,却感背后凉意渐起,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好好好,就当我倒霉,摊上了你这么个损友,我屈世途歹命,歹命呦!”话虽是这么说着,身影已有了动作,“等着,我去煮水。”
步履渐稀,见好友身形渐远,庭中的男子神色暗暗,羽扇轻摇,一声沉吟之后却又露出淡然的面容,“隐在深处的朋友,可否现身一见?”
回答他的,却唯独夜风萧萧,竹声簌簌。
“让朋友等待许久想来是三余疏忽了,看来只有三余亲自来请了。”脚步微动,便向目光之处行了几步,却在一道黑影从眼前擦过之时,堪堪停住了脚步。
两双迥异的双眼两两对视,四下无语,似是皆在猜度对方的心思。
不同于三余一身素洁,眼前的人似是有备而来,一身黑衣仔细从头裹到脚,身形清瘦修长,看不清相貌,唯独可见一双明眸,幽光之下,亮若星辰。
指尖微动,寒芒却已掠眼而过。
三余仍是淡淡浅笑,“杀与不杀,友亦非友,皆在朋友你一念之间。三余一命,蝼蚁而已,不足挂齿,但三余却不知为何而死,那岂不是让我死不瞑目?那可真是心有不甘啊。”
冷眼对峙的某人眉头微皱,手中寒刃却已缓缓收回袖中。
眸光淡淡扫过他这一细微的动作,唇角略微勾起,“有远客前来,若三余不一尽地主之谊,岂不是怠慢了,这可不应该。”
那黑衣之人仍是不作声响,令得三余之言皆如石沉大海,杳无回应,然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着眼前之人缓缓入座。
“虚坐三分,正襟危坐,想来你应是一名很有礼数的人,也是一个脚步难停的人。”三余笑意渐浓,“非马梦衢结庐于深山峻岭,不曾涉世,平日鲜有人至,今日却引朋友千里迢迢深夜造访,令我之别庐蓬荜生辉,三余着实倍感荣幸。”
目光冷冷,眼前的黑衣人仍不不答一语,但看那三余是如何周旋。
修长的手指抚上一旁的茶壶,却是微微一顿,“茶茗已凉,是我之怠慢不周,不知朋友可愿稍等片刻,也好让三余弥补这一遗憾?”
“无妨。”一声冷哼,黑衣之人终于吐出二字,音色沉沉,想来应是用内力改了声线。
仍是羽扇轻摇,“真乃寡言之人哪,遮颜易声,朋友可是在防备三余?”戏谑之音缓缓道出,却是陈述着一个事实,“现在的三余无害得宛如小白兔一般,朋友着实多虑了。”
“这样吧,不妨让三余来猜测下朋友此次的来意。”见眼前之人依旧不作声响,他继续说道,目光却是落在了他的衣料上,“齐国以云缎闻名于四国,曾一尺一金贾价于市,想来朋友应是齐国之人吧。”
眉目一挑,算是默认了他的说辞。
“然齐国之人来我这非马梦衢又有何故?无非原因有二,一为国,二为人。”
一人从容浅笑,白衣扇摇,一人内敛深沉,黑衣劲装。
明月依旧,流云拢雾,映照着各怀心思的两人,夜风袭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庭间流淌。
危机,似是会在下一刻,全然爆发。
“国也,乃为森狱。自森狱玄嚣太子荣登大宝,重肃森狱内政,如今举朝焕然一新。如今的他,自有能力与齐国分庭抗礼,一争雌雄。而人么……”羽扇半遮,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三余话语一顿,“朋友可是为了那一桩王室的秘辛?”
点到为止,余下的,任由来者猜测。
“所以朋友不妨放下心中敌意,重新思考三余之命,是取,还是留。”见那人未有动作,他自知方才自己已然猜对了大半。
“原本我无意取你性命,如今看来,若放任你于世,日后必成大敌。聪明如你,你说我应当留还是不留?”那黑衣之人似是一笑,将生杀抉择又原原本本抛给了一旁落座的三余。
“哈,”修长的手指缓缓敲击在案牍之上,犹是在细细思索这个问题,“之前我亦说过,三余之命,可有可无,只要朋友愿意,随时可取。然,三余手中所握的,是危机,亦是契机,但看你如何考量了。”见对方不答,三余亦乘胜追击添了把火,“非马梦衢知晓不少秘辛,但仍能斡旋于四国之中独善其身,你可知其中缘由?”
抬目,清澈的眼眸直直回视,气势浑然而成,不见丝毫退缩。
时间静谧无声。
对峙,是两厢实力的角逐。
“百闻不如一见,好一个三余先生。”随着一声轻笑,话音甫落,那不速之客已然消失不见。
焚香依旧,琴声依旧,方才的刀光剑影,恍如错觉。
“上好的大红袍,三余你尝尝我手艺可有见长?”许久,泡茶而回的屈世途终于姗姗来迟。
茶香馥郁,隐有兰香。清澈入喉,婉转绵长。
茶,是上品之茶,手艺,亦是不凡的手艺。
“好友,你之机关术才有待见长啊。”呷一口清茶,三余意有所指。
对于他的答非所问,屈世途有些不明所以,“为何会有如此一说?”
“好友可知方才我可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啊?”持杯的手微微一僵,随后张望了下四周,“方才有人闯入?你没事吧?”
“若是有事,我还会在这儿与好友你讲话么?”清逸的男子淡笑,揶揄的话语化解了方才那一瞬的紧张。
“那人是谁?”
三余摇了摇头,“不知,但方才你不在之时,我算了一卦,你可知卦象如何?”缓缓起身,远目而眺,墨色的苍穹,唯余繁星点点,而后又似怅然,自问自答,“是睽卦啊。”
“啊?怎会是此卦?”
“上离下兑,为火为泽,二者相生相克相互转化,矛也盾也,此消彼长也。”三余暗自苦笑,“好友,我此生的劲敌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