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面埋福》过尔尔

15、十五章

　　那姑娘喜不自胜就爬了上来，师玉杉取了双筷子递给她，笑道：“姑娘来尝尝吧。”

　　她抿嘴笑了笑：“我叫苗儿秀，你喊我秀秀吧。”

　　师玉杉点点头，苗儿秀似乎对手里的筷子还不是太熟悉，兴许是为了中原的食物特地学过一些，勉强还是能用好，她伸筷子戳了戳蒸得香软的肉，将一块肉和一片南瓜并着夹着的糯米粉一起夹起来，合着咬下去，五花肉的汤汁混着糯米粉和南瓜被咬开的汤汁汇成了一股热流，沿着喉咙入腹，热乎乎的散发到四肢百骸。蒸得火候刚好，肉嫩而不腻，瓜脆而不硬，糯米泡了汤汁也十分入味。

　　苗儿秀舔了舔唇角的一点儿肉汁，心情有点雀跃：“这个，这个真的很好吃啊。糯米大家都是吃的甜的，没想到咸的也这么好吃。”

　　师玉杉无不自豪，转头去看柳照歌，他竟然还在慢悠悠剁肉，已经剁得不能再细了，他根本没有开始做什么，只是在剁啊剁啊剁，剁来剁去还是那么二两肉，就刚刚才开始往里面掺一点点生粉和料酒。师玉杉觉得这个少年人不实在，你说要是不会，认个输不就行了，即便不认输，为人自傲的，后面不也有两场，何必这样敷衍拖延时间？

　　“喂，秋老板，你这是在做什么？”

　　柳照歌一手剁着肉，一手抱臂正在想什么，逢他一问，顺口回答道：“作死啊。”恍然间醒悟过来，见师玉杉面色不大善，改口道：“做事，做事呢，我托人去弄的东西还没到，须稍等片刻。”口误是病要改，不过他真心地表示，这是被阿蒲和辛宝宝带坏的。

　　这片刻时间很快过去，柳照歌请人去弄的正是荷塘下的藕，还有一些白芥子。

　　他将洗过的藕剥皮去头尾藕节，将那白白胖胖的藕段给苗儿秀看：“秀姑娘有没有吃过这个？”

　　苗儿秀愣了愣：“我见倒是见过，也吃过莲子和莲心茶，但是，这个是……它的根也能吃吗？”

　　柳照歌摸了摸那节晶莹的藕：“能不能吃，你稍后就知道了。”

　　方才剁了半晌腌了一阵的肉糜总算是派上用场了，柳照歌将它全部塞进了藕的空眼里，填满却不塞得太紧，因肉已经剁了太久，十分的细腻，加之有酒腌制，食用也会更软嫩。

　　那节藕分量算是十分足了，柳照歌提刀将它切成半指宽的片，将鸡蛋、面粉倒进碗中，掺水调好了面糊。白芥子磨成细小的黄粉，也调成浓稠的糊备用。

　　锅中的油已经烧热，柳照歌用长竹筷夹了藕片挂上面糊一片片入锅，加了蛋的面糊一触到热油就散发出一股香味，不过这个香气倒是大众皆熟，只是众人又在想，这个比试，比的是新，他这个似乎不太新。

　　柳照歌的新自然不是在这个面糊上面，其实这个做法也是从阿蒲那里听来的，还没试用过，说实话他心里是有点打鼓的。

　　前几天阿蒲刚好跟他说起一种调味料，叫做芥末。是说用白芥子磨成粉调制的，他当时是觉得有点道理，白芥性温味辛，食之无害，用来做调味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毕竟是没有亲手做过的，多少有些拿不准。

　　眼看藕片上的面糊已经泛起金黄微微带着些橙色，柳照歌熄火起锅，将金黄的藕片摆好，用小勺在每片上各点了一小团嫩黄的芥末，并无任何它物衬托，倒也显得干净明快。

　　“尝尝？”柳照歌一手托盘，另一手负在身后，将B一装，还颇有一些玉树临风的调调，台下有年轻少女红了脸拿扇子遮面。不过可惜在苗儿秀的面前加不了多少分，苗儿秀这个姑娘向来不以貌取人，在这种美食之争里更是公平得很：谁做的更好吃，她就站在谁那边。

　　于是台下的少女们眼光都在柳照歌身上，台上的少女目光却盯着那些沾了芥末团的藕片上。

　　肉糜熟肉糜色深，藕片色浅，即便是包了一层脆香的面糊，颜色也是分明可见，十分可爱，倒很像黎城时下流行的黼绣团花的布料，缀上嫩黄的芥末拉出一些突出的小尖儿，食欲熊熊地就振起来了。

　　苗儿秀还来不及取筷子，按照她们很盛行的吃小吃的方法——伸手拈了一片。

　　入口香脆，咬下去清香四溢，热气烘得芥末酱汁有些融化，微辛的口味让苗儿秀眼角渗了一滴水渍，柳照歌心里一个咯噔：坏了，不是把人家姑娘难吃得哭了吧？

　　苗儿秀咳了几声，拭了一下眼角的水，道：“虽然，虽然有点儿辣……可是，真是特别好吃啊。只怪我以前没有吃过这种调料，没注意被辣汁呛着了……咳咳，这位哥哥，我没有看到你用辣椒，为什么会有辣味呢？”

　　柳照歌可算松了口气，背在身后的手在袖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渍：“呵呵……这个，就是因没见过，不是才显得新吗？秀姑娘若是喜欢在下的手艺，正大街中路口上就是云来云去，姑娘何时来，在下何时就做，怎么样？”

　　苗儿秀这时终于也脸红了，但并不是因为对貌美异性的羞涩，而是因脑海中前方招手的美食而兴奋。矜持的兴奋，也比较容易致人脸红。

　　师玉杉固然好奇那味道，但也不好腆着脸去问对手，只问苗儿秀：“那秀秀你觉得，这一局，我们俩是谁赢了？”

　　临盏台周遭围观的群众们开始窸窸窣窣，议论纷纷，不过最终决断的还是在苗儿秀手里，这真是遇上了一个大难题。以前苗儿秀在吃方面只遇到过“好吃&不好吃”“吃&不吃”这样的命题，从来没有决断过“更好吃”这样的，因她的风格不是追求最好吃的，而是包容所有好吃级别的。故此，这个难题困扰了她很久。

　　“我觉得，这个大叔做菜的经验一定是很足的，因为我吃过不少东西，蒸的来说，火候是个十分重要的东西，要蒸的恰到好处，肉熟而南瓜不烂，这真是很考验技术的一个东西。”苗儿秀对吃方面的造诣也让两人惊叹，静待下文。“但是这个大哥呢，不晓得是分心了还是怎么，挂面糊的这个藕，稍稍炸过了些，要早一丁点儿时间起锅会更好。”

　　师玉杉笑道：“秀秀姑娘果然是很有见地，不如还是先公布结果让大家听听吧。”

　　苗儿秀揪着衣襟：“那，现在就说吗？”

　　师玉杉和蔼安慰她：“但说无妨。”我会显得很谦虚。

　　“那，那我就说了。”苗儿秀鼓起勇气：“我觉得，这次这个‘新’菜式的比赛，应该是这位大哥赢。”

　　师玉杉半抬起的手卡在半空了，师玉杉脸上洋溢的笑容僵硬了，师玉杉彻底不淡定了，无法克制道：“为什么？”

　　苗儿秀耸耸肩，退了一步：“因为……因为大叔你的那个虽然没吃过完全一样的，但是肉味儿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添了南瓜和糯米，糯米虽然好吃，但也并不是特别稀奇的。可是这个大哥用藕挂面糊这个原本就已经有得一拼了，这个调料更是从未尝过，他没用辣椒却能做出辛辣的口味，我觉得这个比较厉害……”

　　跟霜打的师玉杉相比，柳照歌显得比较春风得意，大步上前对台下的众人拱了拱手：“多谢各位来捧场，看得起在下，原先拟定三场比试，另两场在明日，还望诸位届时赏脸。今日胜负已出，大家请回吧？”

　　路人有议论，有质疑，不过这个结果好歹也是定下来了，柳照歌也不太介意剩下的那些藕怎么忽然就不见了，正打算打道回府，没想到苗儿秀倒是很在意那些没消灭的美食，转了几圈没找到，有点儿心灰意冷地蹲在台下。柳照歌看着那个背影忽然有些不忍，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听阿蒲说，有种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可以吃东西，尤其是因为没吃东西而不高兴的时候，更能用这个方法来解决，我觉得你可能也是这样的。不如今天我请你一顿？”

　　苗儿秀不好意思道：“那个阿蒲是什么人啊，她真厉害。”

　　柳照歌笑笑：“没错，她是很厉害，大概，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你一个外乡姑娘，想必一个人也挺寂寞，正好本人十分富有同情心，添你一双嘴也无妨，怎么样？”

　　苗儿秀点头点得忙不迭：“好啊好啊。”

　　柳照歌领她起身，忽然看见满面颓败之色的师玉杉正在指挥小厮们处理台上的用具，将他们一一撤下来搬回去。柳照歌体内的贝戋人因子藏不住了，纷纷雀跃着要喷薄而出，于是他优哉游哉蹭到师玉杉面前，笑眯眯看着他。

　　师玉杉不明就里：“做什么。”

　　柳照歌呵呵道：“作死啊。”

　　师玉杉：“……小人得志。”

　　柳照歌不以为意地笑笑：“好说好说，师大厨不必气馁，这次只是凭运气险胜，往后不是还有两场么，晚辈可是很担心的，还望师大厨手下留情？哟，师大厨这是要回去了？”

　　师玉杉也不知他这是嘲笑还是真关切，驻足不语。柳照歌唇角微微勾起，轻声道：“其实师大厨确实略胜我一筹，只可惜一样。”

　　“哪一样？”

　　柳照歌望了眼不远处的苗儿秀，又看着师玉杉：“再好吃的姑娘，也不会太喜欢油腻的东西，今日如果是来个壮汉做评，兴许输的就是晚辈了。”

　　师玉杉似有所悟，柳照歌不再说其他，拱手退了一步：“告辞。”回身又向苗儿秀招了招手：“秀姑娘，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