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号角》余香尽

3、飞蛾

　　许戈远的午睡时间很固定，每天两个小时，我趁他睡觉，一个人戴了宽大的草帽慢慢走在海边，沙子很细很软，吹着风，容易让人忘记一切。可我的心每天在不定时地痛，我怎么能忘记？
　　回到房间，看到许戈远醒了，正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一边摸索着下床，神情有些慌张。我站在门口，不声不响，就那么漠然地看着他笨拙的动作。许戈远只穿了一只鞋子，另外一只鞋子就在旁边，他却怎么也碰不到，索性放弃，站了起来，手却撞到了桌角，他一个踉跄就直接摔到了地上，狼狈不堪。
　　我看见他极端沮丧，保持着摔倒的姿势，没有再叫喊，也没有试图站起来，只静静地用沉默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我走了过去，扶着他，“许老师，摔伤了吗？快起来。”
　　许戈远一把推开我的手，叫喊着，“你走！云晴，我知道你烦了，你何必那么勉强地来照顾我这样的废人？”
　　之前作为一个优秀的大学讲师，许戈远是个发光体，而如今，他的光芒正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慢慢出现了颓废和自暴自弃的预兆。我可以让他更加消沉，可我不会那么做，许戈远是许氏夫妇的心头肉，我要利用许戈远去攻击许氏夫妇的心，所以，他必须保持头脑清醒。
　　“许老师，我刚刚去准备食物了，不知道你会提前起来，所以晚过来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要相信我，所有处在阴影中的人其实是一种幸运，因为有阴影说明已经离阳光不远了。”我放轻了声音，轻得像催眠，“许老师，你给过我阳光，我怎么会烦呢？”
　　许戈远一听，情绪很大地缓和，片刻，低低地说道，“云晴，对不起，我太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了，出事之后，我就没有真正放松过。”
　　“许老师，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只要记住，有我在旁边一直看着你就好。”我用力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到床边，问道，“你急着下床，是想要什么东西？”
　　许戈远一把抓住我的手，口吻急切，“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是害怕，我看不到任何东西，更害怕只有我一个人。”
　　我拉着他的手，安抚着他，“许老师，你是个勇敢的人，记得吗，你讲课的时候曾经说过，坦然面对一切的才是有勇气的人，我相信你会做到的。”
　　“不，云晴。”许戈远摇摇头，“你没有亲身经历，你不知道那场大火的可怕，当时我感觉到了绝望。大火像恶魔一样贪婪地扑向我，我感觉到自己的眼睛瞬间被无数根细针扎着，我昏了过去。只要想起哪怕一秒，我满心都是恐惧。”
　　“许老师，现在你不会再有危险了，你的眼睛没有失明，你还会有一个很光明的未来。”我打断他，怕他继续说下去会更加激动。
　　“许老师，好好躺下，听听音乐吧，这样你会轻松很多。”我扶他躺下，把耳麦放到他耳朵，明显感觉到他情绪平缓了许多。
　　我看着他，静静地问道，“许老师，还记得这首曲子吗？”
　　“记得，我印象很深刻。当时的校园联谊会上，你弹奏了这首西村由纪江的钢琴曲，不少人惊艳，我也惊呆了。云晴，我从来不知道，你的钢琴弹奏得这么好。”许戈远问道。
　　我听得入迷，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又问道，“还有吗？”
　　“后来，你跟导师合作，跳了一支舞，陶醉了整个会场，我就在旁边欣赏着。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你当时的舞姿，像轻盈的蝴蝶。”许戈远完全被音乐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是的，跟导师翩翩起舞，可心里想的人却是你。当初在你眼里是蝴蝶，如今，我却成了扑向烈火的飞蛾，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