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国红颜》凤笙

1、第一章（上）

　　只是前兆【幽幽深宫，叹一声美人迟暮。】

　　这是一个平常的早晨。
　　正是五更的时候，日头还未探出脸来，天色已是接近灰白。抬眼一望中，轻雾扯纱，朦朦胧胧间，已挂满整个宫廷。
　　身为一宫之主、天下之母的我，起床、更衣、洗漱、对镜、挽髻。
　　泛黄的铜镜映射出的面庞，美好而端整。
　　然而，空荡的大殿迎不来君王，唯有空虚和寂寞。一如我自己本身一样，只能在寂寞的深处徘徊，这是宿命。
　　一个红颜渐逝的王后的宿命。而我，不认命。尽管我已幽居宫廷二十一年。
　　一切收拾完毕后，天空越发的清明。宫中的人也都到了起床时分。我问向身边的宫女，“大王昨日可有在寝殿安寝？”
　　宫女垂首答道：“不曾。昨日大王宿于刘嫔处。”
　　我微点了点头。不再下问。这刘嫔长相俏丽、姿态婀娜，甚得大王宠爱，料想大王今日定是不会按时起身的了。
　　出了宫门，我唤人备辇，只说了声：前往太子处。
　　大王之事我自是无法去管，但是我的儿子，我定是要去管一管了。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大王向好声色，喜爱收集各色美女以供其享受。而我儿宜臼自幼谦和、秉性良善，不知狎玩为何物。然，宜臼身为太子，耳濡目染一十九年，大王种种不当行径皆入他眼，就算再是心性纯良之辈，也要被教坏了去。

　　下了辇，我看向太子寝宫，大门竟然仍是紧闭。我唤人去敲了门，开门的宫人见是王驾，慌忙仆跪在地，大呼该死。
　　我冷着脸再次往殿内走，越走心情就越是愤怒。想必我这次是来对了时候，太子内殿纱帐未卷、满室凌乱，看似昨日春宵甚是得意。
　　看到此情此境，我心中有如火烧，却仍是按捺了下来。训子，也是一种技巧。
　　我当即便席筵而坐。静心等候，面容平和的等待我那自幼为孝的儿子自然苏醒。身后一帮宫人早已面如土色，冷汗涔涔。
　　时已近日中，我那优秀的太子才悠悠转醒。正欲起身看到身侧的美人仍正酣眠，便小心翼翼的移开，才拉开帘幔。
　　嗯嗯，不错。不愧是我的儿子，甚懂得怜香惜玉。母后我甚为欣慰。
　　宜臼见我，顿时大惊失色。
　　好个太子！自你5岁之后我可就再也未见你衣衫不整、袒臂露胸！！
　　宜臼慌把帘幔再次拉上，双膝下跪，大喊：“儿子有罪！望母后责罚！”
　　我见此荒谬场景，不顾脚麻，倏的从筵上站起，大笑出声。
　　身后的宫人皆面面相觑，以为我是得了疯病。更有人已慌忙出殿，料想是要去报告大王。
　　待我笑的够了，再次看向帐内，宜臼将头抵上筵铺，长跪不起。我见此，又不禁心怜，顿时红了眼眶。
　　“来人！给我把帐内美人扔出太子殿！扔出周宫廷！”
　　可怜那美人刚与太子度过春宵，正做着明朝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这下冷不丁的被人给抬着抛出了皇宫……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算来算去，到头来害的还不是自己？

　　然而，此时我已无暇去想，只是默默的看着我的儿子。很久很久。
　　他一直就这样跪着。真的是一动不动。
　　站得累了，坐的麻了，我步出太子殿，上了辇，摆驾回宫。
　　虽身在辇上，然心思早已飘远。我儿宜臼素来孝顺，不想这下要让他受多少罪。但是心疼归心疼，这个罪他倒是非受不可。一来近时他的行为举止太过不检，二来……
　　抬眼处，已可依稀看到天子仪仗。

　　“臣妾参见大王。不知大王驾到，臣妾该死。”
　　我熠熠然抬手过额，行叩拜大礼。口中直呼“大王恕罪。”，心中仍是波澜不惊。
　　姬宫涅抬眼看我，神态也甚是平静。
　　“卿何故大闹太子殿？”
　　我闻言不禁冷然，道：“臣妾身为王之妻、周之后，时时谨记大王教诲，为人处事谨言慎行，管理后宫以德服人，教子育女费心尽力。”
　　姬宫涅眼神直直地盯着我看，我面下装作无动于衷。暗自里却早已笑破了肚皮。天知道，这句话我几乎是每见他一次面就要陈说一次，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的贤良淑德似的。以往说的少，他倒还有心情来讽刺一下，我也有那个脸皮来红一下。后来慢慢念得多了，他是越发的耐性奇佳，而我，嘴皮子是越说越薄，再不知脸红为何物。
　　“寡人是问你何故大闹太子殿？”
　　我揉了揉跪疼了的双膝，道：“太子近来行为乖张，处事不检，臣妾见之甚为忧虑。料想大王也定是不想未来之君这般放荡，奈何大王不但要忧心国事还要兼顾宫内众多美人，怕是无暇顾及，臣妾身为后宫之主又为太子之母，故愿为大王教子成才，才不枉臣妾‘教子育女费心尽力’一说。”
　　发言完毕，我抬头看向幽王，态度谦卑。
　　姬宫涅脸色已有些泛青。
　　我暗叹一声多日不见功力渐退，只好再道：“敢问大王，臣妾此举是为大闹否？臣妾有错否？”
　　姬宫涅赶紧起身扶我，脸色虽甚为不好，却仍笑道：“卿所言即是。是寡人之错啊。”
　　我也笑，“谢大王体恤臣妾之恩。”

　　入夜，幽王仍未有要走的意思。我心下大奇。他平时就算没有到避我如蛇蝎的程度，却也是能不见就不见，何故今天却要舍弃他宫美人而陪旧妻？
　　没得他法，我只有伺候他更衣就寝。
　　其间，我在心中暗暗无奈叹息。同床也是异梦，旧人也非同心。
　　筵铺之上，我与他背靠背而睡。习惯了形只影单，猛然间多出了一个人来还真是不习惯。
　　渐渐的，我睡意来袭，朦朦然间，似听得有话传来。
　　“明曦，这么多年来……你可有快乐过？……”
　　不。从来没有过。我原本想这么告诉他。只可惜睡意太甚，眼皮太沉，已而便沉入梦乡。那是一个黑暗、孤独、且绝望的地方。尽管我讨厌它，却仍得依靠它。只要我还活着。
　　现实如梦。何其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