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心》慕砚白

2、引狼入室

　　没赚到钱，反而赔了不少进去……
　　不要怀疑，以上就是莫思归的心理活动。他的工作大部分来自于捉鬼——你没有看错，虽然常年挂着黑眼圈皮肤苍白衣着随意看起来就是个家里蹲的死宅，但是莫思归的的确确是个——天师？道士？他和正常人一样有自己的生活，也会为每月开支发愁。
　　捉鬼这事其实也要看运气，他在这个圈子里也是小有名气，运气好的话碰上一个有钱的主顾，随便吓唬一两只小鬼就能得到不菲的酬劳，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会像现在一样——这个月的工作很少，来寻求他的帮助的也是些普通人家。被鬼缠住的土豪或许很多，但是能砸到他莫思归脑袋上的也只有那么零星几个而已。

　　邓雅婷事件过去已经一个星期了，莫思归好不容易接到工作，在一栋看上去就鬼气森森的居民楼里成功让一个哭哭啼啼找妈妈的小鬼往生后，他看着一群面带感激衣着朴素的大爷大妈，拒绝了他们晚餐的邀请，只象征性地收了很少的费用。
　　这样下去该怎么办……他下个月的房租都要付不起了……
　　莫思归板着一张脸，陷入到深深的忧伤中。

　　“叮铃。”
　　一阵突兀的铃铛声将他从忧伤中拉扯出来，莫思归四处望了望，才发现自己无意中竟然走到了药店这里。
　　明明这里和家是反方向的。
　　而昏暗的街角路灯下，一个人蹲在药店门前，身边放了一个小巧的行李包，双手托腮，唉声叹气，那副样子比他刚才还要忧伤百倍。
　　莫思归认出了那张脸——颜初。
　　他扭头便要往回走。
　　谁知颜初听到声响迅速转过头，见是他之后更是以饿虎扑食一般的速度向他冲了过来，莫思归的本能作祟，差点在他冲到面前时一个背摔撂翻了他，还好他在最后关头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呼……呼……莫、莫思归，好久不见哈。”颜初拽住他的手摇得异常热情，一双眼睛亮得让街边路灯黯然失色。
　　莫思归没有回答，事实上，他正努力试图将手抽出来。
　　“这么晚还能遇到真是好巧啊嘿嘿嘿。”他终于放开了莫思归的手。
　　莫思归揉了揉右手，冷淡的目光让颜初不得不把最后几个“嘿嘿”咽回到肚子里。
　　凌晨一点的街上静悄悄的，两个男人默默对视着。
　　“莫思归，你是不是一个人住？”他刚转身要走，胳膊便被人拉扯住，力度打得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扭过头，看到颜初一脸焦急的表情。纵然不解，莫思归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颜初反而吞吞吐吐起来，见莫思归开始不耐烦又转身要走，他的爪子又抓了上去，“可不可以暂时让我住在你家！”
　　几片叶子被风吹落，晃晃悠悠地掉在两人中间。颜初哭丧着一张俊脸，神情凄凉。
　　那句伪装成感叹句的疑问句字正腔圆，声音洪亮，莫思归想当做没听见都没了可能。
　　“为什么？”
　　“可不可以不要问为什么……”颜初的表情有点小怨念，他继续努力为自己争取，“我保证不会很久，最多半年！”
　　莫思归的嘴角抽了一下。半年？不会很久？
　　颜初显然从他的表情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支吾了半天，想着怎样给自己增加筹码。
　　“我可以免费给你提供一年的药！”
　　听了他这话，莫思归眯起了眼睛。问道：“那药是你做的？”
　　“呵呵。”颜初干笑着应道：“药当然只有店长才知道怎么做，我刚才的意思是，我可以为你负担一年的药物费用……”
　　莫思归思考，不管那些药如何，只看一年的药物费用的话……他几乎将收入的一半都用于购买那些药物，剩下的钱也只够维持生活开支，而前几天邓雅婷的事情更是花掉了他一大笔钱。如果真的能免除一年的药费，那他倒也不吃亏。想到这里，他很干脆地点了头。
　　哎？
　　颜初愣住了，漂亮的栗色眼睛眨了眨，仿佛还不相信刚刚那么冷硬的莫思归竟会这么快答应。
　　果然，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他拎着一个小行李包随莫思归进入他家大门时，就是这么想的。
　　然后……他的右脚还悬在空中，左脚甚至还没有跨进客厅，就这样维持着一个略微有些滑稽的姿势，定在了那里。莫思归已经走到客厅中央，他刚熟练地从茶几上几十本杂志书籍搭建起的坚实屏障中摸出空调遥控器，扭头却发现颜初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递给对方一个询问的眼神。
　　颜初默默瞅了瞅散乱一地的箱子、书本、靠枕——靠枕旁边竟然还散乱着几颗钉子！他摸了摸鼻子，回想起莫思归驾轻就熟地踩着仅有的几处小小空地——不对那个抱枕绝对没有幸免上面明明还有个鞋印——深深地感受到了无力。
　　他小心地将右脚放在几个小箱子中央的小片空地上，已经知道自己首先要做什么了。

　　颜初带着口罩拿着扫把，神情肃穆得像是要去参加葬礼。莫思归站在一边，面无表情。
　　十分钟后莫思归被颜初赶到沙发上乖乖坐好。
　　莫思归身为房屋主人还是有帮忙打扫的自觉的，可是五分钟后颜初发现，有他在，自己等于是百忙一场。

　　“别把内衣和其他衣服一起扔到洗衣机里，还有，深色衣服和浅色衣服也要分开洗。”
　　莫思归默默瞄了衣柜里眼前几天扔到一边的衣服，白色衬衣好似一个调色盘，色彩缤纷到让人不忍直视，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企图在颜初没注意到的时候将衣服丢到垃圾桶里。
　　结果当然没有成功。
　　颜初举着从莫思归手中拦截成功的那件颇有些现代抽象画派风格的衬衣，面上表情甚是精彩。他没想到，冷面冷言似乎对时间一切事物都冷感的莫思归，竟然是个家、务、白、痴。
　　然后他从莫思归超大的衣柜里翻出了更多染了色的衣服，这家伙似乎没有按时清理衣柜的习惯，不仅染了色的衣服没有处理掉，居然连破了洞的袜子都被他找出来几只，颜初开始怀疑莫思归的收入是不是大部分都用于购买衣物，否则照他这样报废衣服的速度，一个星期都撑不住。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收获，他对莫思归对穿着的糟糕品味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当他终于清理完衣柜里染了色的破了洞的还有一干史努比大黄鸭以及种种有碍观瞻的衣服后，莫思归的衣服数量变成了原来的四分之一，其中保留的几件还是在莫思归以不赞同和谴责的眼神猛烈攻势下才得以保全性命。
　　颜初真的觉得各种疲惫，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他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登堂入室来到莫思归家里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颜初运了四次才把要扔的衣服统统丢到垃圾桶里。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都搭在了莫思归的衣柜上，颜初揉着有些发酸的肩膀，哭笑不得。这时他腹中一阵聒噪，想想时间也已经过了十二点，他又没吃早饭，感到饥饿也是正常。颜初一边想着中午要吃些什么一边往回走，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
　　这样浓郁、鲜香、惹人垂涎的味道——除了红烧牛肉方便面还能是什么！
　　颜初面上一黑，抬脚把门踹开。那扇门本就是虚掩着，被他这样一踹砰地一声撞到墙上，惊到了坐在桌边的莫思归。
　　莫思归的手还没从泡面盒子上收回来，他扫了颜初一眼，继续撕那层作为盒盖的包装纸，边撕还边指了指桌上摆着的另一盒已经泡好并撕掉盒盖的面，说：“你的。”
　　他沉默了半分钟后又说道：“谢谢。”然后拿出一小袋榨菜递给他。
　　原来这个人对人表达感谢的方式就是给对方泡个方便袋顺便贡献一袋榨菜吗？颜初笑不出来，他想哭，为自己可怜的胃。但这怎么说也是莫思归第一次向他表示出善意，颜初拒绝不了，只能苦着一张脸坐在莫思归对面，默默盯了冒着热气的泡面片刻，开始埋头吃。
　　泡面这种食物闻起来很香，实际吃起来味道一般般，更别说这种油炸食品里面还有一堆防腐剂食品添加剂等等，颜初想到自己讲来可能会得脑溢血心脏病……他愁眉苦脸地搅着面，没吃几口就把塑料叉子放在了一边。
　　莫思归问他：“你不饿？”
　　饿，但是不想吃这种垃圾食品。颜初心里暗暗吐槽，嘴上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莫思归也不讲究什么，直接就要把他剩下的面拿过来吃。颜初吓了一跳，赶紧拦住：“就算没吃饱，这种东西还是少吃点比较好，对身体不好。”
　　“习惯了。”莫思归说话一向简洁。
　　颜初打量了一下男人明显营养不良的苍白脸色，摸着自己尚未满足的肚子想了想，观望了一下对面莫思归脸上呆滞的表情，张望了一下连一片菜叶也没有的厨房——然后认命地掏出了手机，拨打外卖电话。
　　都是二十多岁的男人，泡面怎么可能轻易打发他们饥渴的肠胃。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吃上了热乎乎的四菜一汤。
　　于是下一样被颜初清理出户的物品是摆在厨房里成箱的方便面。

　　“以后你负责买菜和洗碗，我负责做饭。”
　　“不行，我不会挑菜。”
　　“那你负责洗碗，我负责做饭和买菜。”
　　“不行，我不会洗碗。”
　　“……”
　　颜初深沉凝视，莫思归无辜回望。
　　颜初，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