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为了爱情》卢璐

3、粉红色的苏菲

　　有一次我和我朋友在放学的时候，在一所中学附近等人。看见穿着校服的孩子，出了校门就抱在一起，舌吻。其他围观的孩子们，吹哨叫好，兴奋异常。我们两个看的目瞪口呆。因为刚刚我还在给她讲，我中学班主任如何打击早恋，我们是如何压制自己心中的萌动。我朋友问，“你确认你的前生是中国人吗？”
　　法国没有早恋的观念。更没有禁止早恋的概念。其实全地球人的基本规律之一就是叛逆，越禁止越渴望。如同洪水，堵不如通。其实这个道理，还是我们的大禹领悟出来的，可是五千年之后，怎么还不明白？
　　大多数法国人会在大学时代或者更早，有一个认真投入，刻骨铭心的恋人。
　　能够走到结婚的，基本是大学没毕业或者刚毕业，二十出头就结了。接着就生孩子，一生就是二，三，四个。家庭是生活的中心，天伦之乐，幸福融融。这种模式的危机，在孩子大了，离开家之后。空虚空寂，后悔青春虚度，没有奋然放纵。为了抓住人生最后可以挥霍的尾巴，很容易出轨。去衡山路周围的酒吧逛逛，有多少皱纹满脸的濒老的男人在等着愿者上钩的美人鱼，就知道这种情况有多普遍。
　　也有很多很多人，纵然爱到心痛，可是心里总有一个洞，迟迟跨不过婚姻的坎儿。拖着，拖着，拖了五六七八年，眼看奔了三十了，反而分手了，成了光棍一条。这种模式的危机，是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固化，越不肯改变自己迁就别人，所以找到合适的伴侣的可能性越小。有可能孤然一身，独自终老。
　　法国的大学不用考。只要有高中毕业文凭，直接去注册就可以了。工程师学校却是有入学考试的。根据排名，入学考试的激烈程度，绝对可比国内名校。
　　爱公子那个学校，在全法排名中上。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因为就算考进工程师学校里面排名最后的那一间，也是冲出重围，前途有望了。
　　入校的那年，一共有一百多个新生，只有六个女生。想一想，我就怪爸妈没给我生一颗理科的脑袋，真是无比遗憾。虽然他们学校，有和附近的商学院联谊的历史。但是兔子都爱窝边草。能找一个本校女生，那是所有男生的梦想。
　　有一次，爱公子和他大学时代的两个狗友一起来我家。高兴了说起来大学时代的趣事。几百个二十出头，血气方刚，意气风发，聪明过人的“小斗鸡”凑在一起，那真是精彩异常。那是极少的几次中的一次，我没有中途离场去睡觉，一直听到了凌晨三点。
　　中间他们讲起，同届有一个女生，一头金发，人高马大，丰乳肥臀。开学没三个月，已经引起至少五次斗殴，每次都是不同的男生。
　　此女有一个癖好，收集处男。每次收集到一个，就增加一个编号。到了这里，真是老鼠掉进米堆上，如鱼得水，幸福无比。
　　他们三个眉飞色舞的说着往事，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们三个都和她睡过。
　　气氛一下子有点卡壳。
　　我在旁边，已经笑的喘不过气去了。急忙追问，“那你们三个里面，究竟是谁可以有幸进入她的收集手册呢？”
　　凌晨两点了，加上卢中瀚，四个男人已经喝掉了一瓶威士忌外加半瓶Cognac，对待这个问题，还是谨慎的很，每个人都嗤之以鼻的说：“怎么会是我？”

　　大学时代，爱公子是他们全校最不受待见的男生，除了他的那两个狗友，其他男生都对他嗤之以鼻。原因是他追到了全校的女神Sophin苏菲。
　　我和卢中瀚都没有见过苏菲。但是看到爱公子的那个两个狗友提起苏菲，那一脸的倾慕，就知道肯定漂亮。
　　苏菲不但漂亮，重要的是聪明，能考进工程师学校的女人肯定聪明，但是苏菲是绝顶的聪明。每年成绩排名，苏菲肯定在前三位。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呢？” 这个问题，我追问过无数回，每一次爱公子都仰着脑袋的说，“你问这个问题的本意是什么呢？是不相信我的品味还是不相信她的品味？”
　　打哈哈，法国人水平一流。
　　再问，他就说：“我们是一见钟情。”
　　只有鬼才相信，女神能在几百个男生里面一眼看到他？
　　我转战爱公子的大学同学。结果那两位仁兄回答，“这个是我们那届的一号谜案。如果你有答案的话，一定告诉我，我们请你喝咖啡。”
　　皇天不负有心人，好事如我，终于被我打听到大概经过。这版本是苏菲告诉爱公子妹妹的。
　　当年爱公子仰慕苏菲，大概有点青蛙王子仰望星空的感觉。不敢近芳泽。只能远远的穿过人群，痴望着她。
　　当时苏菲每个周四下午，在学校图书馆义务理书，离校比较晚。每个周四晚上，苏菲的车窗上，都会被别上一支粉红色的玫瑰，一个小小的卡片，“祝你快乐，苏菲。”
　　没有署名，风雨无阻。
　　爱公子的妹妹和我说的时候，我们两个一齐唏嘘，感慨道，“要是我，马上就要蹲点，搞个水落石出”。结果女神说：我还没无聊到那种地步。所以苏菲从来没有去探寻。
　　看到了吧，这就是区别。
　　人和人之间，缘分是注定的。爱公子一定是注定和苏菲在一起。
　　有一天苏菲在家乐福买了一堆东西。付款的时候，卡付不出来。正在尴尬，有一个人穿过人群，微笑着说：“苏菲，你好。我是你的同学叫爱德华。你需要帮助吗？”
　　苏菲给爱公子的妹妹说，“幸好当时他先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只是觉得他有点眼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爱公子帮苏菲付了钱，帮她把买的东西放到车里。苏菲说：“你给我留一个电话，我回头把钱给你。”
　　爱公子没有纸，苏菲在自己车里找。找半天拿出来一张小卡片，反过来，递给爱公子。爱公子面不改色的写上了他的全名，和电话。就彬彬有礼的走了。完全没有借机亲近，提出喝咖啡，吃饭之类的请求。
　　苏菲手里拿着卡片，这个字体怎么怎么熟悉，答案原来就在卡片反面。
　　后来苏菲把钱还给爱公子，爱公子一笑了之。从此两个人在学校见了面，会笑着点头，仅此而已。
　　粉红色的玫瑰，每周四总是如约而至。不同的是，苏菲会把卡片都收在一起，不再拿卡片当记事贴用。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同学在学校旁边的酒吧里过生日。气氛异常火爆。凌晨过后，更是High到极点。有几个男生实在喝的多了，开始围着女神转。女神不胜烦扰。转头看见爱公子在那边。
　　她丢给爱公子一个眼神。爱公子心领神会，点了一杯鸡尾酒，穿过人群挤进来，说：“苏菲，你的酒。”边上的男生不愿意了，说：“爱德华，你挡住我了。”
　　爱公子微笑着说：“对不起。不过我要不要离开，要看我女朋友的意愿。”
　　“你女朋友？”
　　“对呀，大家都认识，就不用介绍了。对吧，苏菲。”爱公子转过头，揽住苏菲的腰。他揽着苏菲就走了，身后碎了一片下巴颏。
　　好一个英雄救美。
　　我跑去给爱公子说，“你够厉害的呀。这么有耐心的等到千年铁树开花？”
　　爱公子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她会接受我。我只是尽力的做了我想做的而已。”
　　如果这是一则童话，写到这里，就可以写上，“从此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至百年。”
　　可是这是生活，生活不会停息。
　　大学毕业之后，到了巴黎。他们都很顺利的进了大公司。爱公子在父母的支持下，买了一套一室一厅，位置极佳的房子。
　　他们生活在一起，幸福无比。
　　他们想过结婚的，也很认真的讨论过结婚。认真到双方父母都各从法国一角，汇集巴黎，见面吃饭的程度。
　　聪明美貌年轻如苏菲，等于把所有的王牌都捏在手里。一进公司，震惊全场，世界都在给她铺路，顺风顺水。爱公子虽然没有苏菲升的快，可是事业也在上升期。
　　年轻人事业为主。没有人异议。结婚是一件多么费时费力的事情呀，何况他们已经住在一起，菜米油盐。每次讲到婚礼，都眉飞色舞，每次讲到组织婚礼，都愁眉不展。说再等一下，等位职坐稳，腾出手来之后，再说。
　　事实上，位置越高，责任越大，工作越忙，时间越少。
　　慢慢，慢慢的，婚礼这个事情就没有人再提起。
　　慢慢，慢慢的，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熟悉的是彼此睡熟了之后的呼吸。交流形式以冰箱上的字条为主。
　　我大学的时候，修过一点心理学。有次教授讲，一段感情超过四年，如果没有新的元素进来，就基本上，不会走进婚姻。
　　爱情创造激情，婚姻消耗激情。
　　就像回家烧饭，打开橱子，才发现食物没了，只剩下镶了金边的骨瓷盘子。
　　没有了激情，只能说再见。
　　他们分手是爱公子提出来的。
　　当时苏菲有一个外派升迁的机会。她犹豫。
　　爱公子提出分手，让她走。
　　苏菲走了，走的时候，带走了那一盒，积攒起来的玫瑰花上的卡片。
　　从此天高地远，各不相关。
　　人总要死，花终要落，永远能有多少年？
　　既然不是每一份爱情都可以圆满，在心扉痛彻之前，至少让我们尽情享受爱与被爱的感觉。把回忆留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