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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痴心难表 ...

  •   出了正月,晃眼功夫就到了二月十七。这一日是难得的好天气,春光明媚,晴空万里。太汐湖南,藻咏厅西,种了数十株杏树,此时正逢杏花丛丛簇簇开满了枝头,白里透着粉,粉里晕着红,远远望去,只如西天晚霞般绚烂。更有绿草茵茵,溪水潺潺,绕着杏林蜿蜒曲折,几经回转,流向青草更青处。

      杏林深处,花开繁盛,将桌椅一摆,戏台一搭,宾客落座,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唱起《牡丹亭》,沈老太太的生辰宴,便如期而开。

      来客一一送上贺礼,其中奇珍异宝,不乏少数,频频引得众人惊叹,倒可谓大开眼界,景悦却看得百无聊赖,将小蓉蓉抱在怀里,哄着她给她编花环。

      将将编好一个给她戴上,小丫头高兴的在她脸颊亲了一下,就爬下来要去找母亲。丫鬟要抱她,她一甩手不肯她抱,也不肯她牵,只迈着两条小短腿摇摇晃晃的走向林梓清的方向。景悦正看得发笑,便听席间一片骚动。

      不明所以的看过去,却见一个白衣白发的老者站在中间,白髯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而他的行径又着实不像——腰间挂着两个酒葫芦,怀里揣着两个,手里还捧着一个正往嘴里灌酒,一气将那酒喝光,又眯眼往葫芦里瞧了瞧,哐当扔了老远。而后就听一声惨叫,他也不理会,便冲着主位上沈老太太醉醺醺道:“我说老友,行也不行,你倒是叫你孙子给老人家我一个痛快话!老人家我做媒的这位姑娘,不说比您眼前这位孙媳貌美,也是分毫不差的,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只不过年龄略大些,也是因等您孙儿荒废了十年青春,今已二十有六……”

      他还絮絮叨叨说着,众人已是哄笑。沈老太太亦听得发笑,转眸望望沈世洵,竟带了几分认真的意味。

      景悦目光转向师父,只见他执着酒杯,嘴角带着几分她从未见过的似是无奈的笑意。再看看他身边玉夫人,青衣碧裳,雪颜乌鬓,人比花娇,却只低头绞着手帕,就连师父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她也不曾察觉。

      以往听些传言,说玉夫人虽在庄主身侧,却形同虚设,不得半分情意,白白辜负了如花美貌。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她下意识的去找薛宁的身影,心里想着会不会他也会在她看不到的时候,看过她一眼,一眼就好。这想法瞬间就被打消,而她的眼睛却快于心,已发现了杏树下那宝蓝色的身影,看见他是这般容易,不过是她控制着自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微微叹息一声,只将酒杯斟满,一饮而尽,静静放下。

      那边白衣老者终是住了口,沈老太太眉目一转,看向孙儿:“世洵,你怎么说?”

      沈世洵倒也不避,站起来一拱手,微微含笑:“老人家说笑,凤血石虽是世间罕有之物,然老人家既是取来救人,我断无不予之礼,回头就差人奉上,便不劳老人家操心我婚姻之事为报。”

      不想那老者迂腐,连连摇头,“不可不可,老人家我从不欠人情,这亲事我若做成,便取凤血石救人;若不成,沈庄主就眼睁睁看着两条人命葬送在你手上吧!”

      “好不讲道理的老头,真真胡搅蛮缠,合该轰出去。”景悦心道,不想有人竟将这话说了出来。

      却是沈老太太左下首南阁阁主宋伯龄拍案而起,指着那老者鼻子便骂,“你这老头,好生无礼,我侄儿好心将凤血石给你,你反倒不领情,怎么,得了便宜还想卖乖?拿了凤血石你还想再逼婚不成!天底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你要救哪个,哪个是死是活,与我长乐何干?”

      白衣老者倒也不恼,只眯着眼睛扫了一圈,仍旧是醉醺醺般道:“哪来的老小子在这里撒野,老夫同沈庄主议事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宋伯龄虽已年逾花甲,火爆脾气却如同少年,闻言自是大怒,一副跳起来就要去同他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只叫沈老太太一句话轻飘飘制住。

      “伯龄,莫急。”沈老太太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笑道,“你怎知你侄儿不乐意?”

      宋伯龄素来敬重这位师娘,师娘有命,自是听从,敛了杀意退回座位,空余满心怒火。抬眼瞧瞧却见师娘笑得有些高深莫测,恍然明白过来,倒也不再气恼,

      沈世洵满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面上却不露分毫,似是没听见沈老太太的话一般,只接了白衣老者的话茬道:“老人家想是醉了。我无心再娶,老人家若是觉得过意不去,我倒还有一事相求,不防明日再议。”

      “有事相求?”白衣老者双眼圆睁,摇头大笑,“老人家别的不会,不会,只会做媒,罢了罢了,今日老友庆生,旁的事,明儿再说吧。”边说边一步三踉跄的回了座位,继续喝酒。

      看罢这出闹剧,一干人等只又有了话题,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说沈庄主宽宏大量的,也有说长乐过于忍让的;又说白衣老者脑子有病的,也有说他是世外高人的;还有围在一处讨论他口中要救的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更多的却是在猜那被说亲的女子是谁,与沈庄主有何渊源,明日沈庄主是不是会应了白衣老者的提亲……可谓众说纷纭应有尽有,景悦心里只觉好笑又好奇,好笑是素来叫她敬仰的不苟言笑八风不动的师父,竟也叫她知道了桩风流韵事,看见了那般困窘之态;好奇却是同众人一般心思,当真有这样一个美人因师父误了十年青春?也不知是何人。十年痴心,倒是希望她能修成正果……

      她正想得出神,不防肩膀被人轻拍了下,回头只见一个少年,肤色微黑,眉眼深邃,穿着檀色衣裳,显得有些老成,正是罗睿。

      她看他一眼并没说话,默默的挪开视线端起杯子喝茶。罗睿也不在意,自在她身边空位上坐下来,拿酒杯去碰她的茶杯,有些埋怨道:“好容易来一趟,想看看你,你却还躲着不见我。”

      “近来心情不好。”景悦将眸子移开一些,不咸不淡道。

      “真是铁石心肠。”

      景悦笑笑。

      罗睿饮了口酒,忽有几分郑重其事道:“你还记得你同我说过什么吗?”

      景悦转头看看他,不由一呆,他这模样,倒像是她同他山盟海誓又负心忘情一般,天地良心她几时做过这样的事。她摇摇头。

      罗睿笑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我可还记着,你同我说要是哪天你师父也再娶了,你就同意嫁给我。”景悦方想起前些日子她被他缠得紧了,气急之下才说了这话——因她想着师父再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是要绝了他的念想而已,当下干咳两声,淡道:“一时气话你也当真。”

      “你说的话,我几时不当真?”罗睿回话也是淡淡的,不过带了点若有若无的幽怨,“你说这一回你师父会不会就应下来?若是应下来,你应不应我?”

      景悦只觉心口发闷,冷笑一声,一转头不想再同他多说,端起杯子喝茶,灌倒嘴里才发现是酒,也不管不顾就喝了下去。

      罗睿看她这般反应,心又是凉了半截,便不再多说,只瞧着不远处霍东升夫妇二人道:“你同常英不是要好么?怎么也不过去同她说说话?”

      “啪!”酒杯顿在石桌上,景悦转头看他,“罗睿,你就是故意来给我找不痛快的是不?”

      “不过开个玩笑,你生什么气?”罗睿不恼不怒,四两拨千斤,只叫景悦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心口堵得难受,也不好再生气,索性闷头不再同他说话。

      罗睿见她气消,不知怎么就贱骨头起来,继续道:“想想你也是,真真识人不清。霍东升这小子真也混蛋,明里说着好歹也会等你三年,暗里就同常英私通款曲,到最后他二人都定亲了,却也还让你以为他在等着你。啧啧,好在你对他没那份心思……”

      “你有完没完?”景悦只觉忍无可忍,一时怒容满面的瞪着他。

      “好了好了,我错了,对不住,对不住。”罗睿忙作揖道歉,“不说他们了。走吧,过去同大家说几句话,人家不好过来这边,你还因他两个不见人了么?别叫人看着你这样傲气,不招人待见。”

      景悦瞥他一眼:“倒像你多招人待见似的。”

      “走吧,我陪着你。”罗睿拽拽她。

      景悦一甩袖子,“不去。”

      罗睿抿抿嘴,再问:“真不去?”

      景悦起身便走,却不是朝着那堆少男少女聚集的地方,而是偏离了一些的杏树下,正有两个一般年纪的少女正在说话,一穿蓝衣一穿粉衣。她走过去说了句什么,那两个少女回眸一看,便迎上来,拉着她说话。

      罗睿在后头看着,只见三个女孩儿打打闹闹笑得开心,苦笑一下,干了几杯酒,起身走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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