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杀》子拉加奈

32、恍如隔世

　　三年往事恍如隔世，凌御风借着酒意，向高胜寒断断续续地讲述着。

　　其中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跟任平生讲过，但不知为什么，凌御风却很想说给高胜寒听。

　　尤其是说起叶清影的时候，总会发现高胜寒的表情有些异样，时而忧伤，时而欣慰，时而痛苦，时而无奈。

　　虽然都是很微小的变化，虽然高胜寒有意强忍，但凌御风都看得出来——他很在意。

　　“高兄弟听我说了这么多，你自己又如何呢？三年前你跟我说，你偷偷离家出走，是为了寻找自己心爱的姑娘和那把剑鞘，不知道找到了没有？”凌御风将话题引向了高胜寒。

　　高胜寒正听得出神，听凌御风这样一问，略带苦意地一笑，道：“找到是找到了，不过她可能不愿跟我回家了……”

　　凌御风奇道：“哦？这又是为何呢？”

　　高胜寒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别有深意地看着凌御风，道：“三年不见，她已为人/妻，我……又有什么办法？”

　　凌御风心中一震，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不敢多想，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道：“真是世事难料，既是如此，高兄弟也不必勉强。我也不知该怎么劝你，还是三年前那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

　　“如果我偏要勉强呢？”

　　高胜寒紧逼的目光让凌御风心中一寒。

　　“那高兄弟究竟想如何勉强呢？”凌御风没有避开高胜寒的目光，双目直视。

　　酒桌上的氛围一下子僵住了，任平生不知道这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只觉得一股剑拔弩张之势，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任平生拿起酒杯，手故意一抖，让酒洒了一桌。

　　终于将二人的目光引了过来。

　　任平生尴尬一笑，“看来是有些醉了，小弟真是不胜酒力……”

　　高胜寒缓和了目光，起身道：“凌大哥，任兄弟，时候也不早了，今日也算喝得尽兴，小弟暂时告辞了，有事他日再叙。”

　　凌御风见高胜寒起身告辞，也未相劝，淡淡一笑，道：“也好，若是回去晚了，清影定会闹脾气的。”

　　高胜寒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向凌御风和任平生告辞离开了。

　　见高胜寒走后，任平生道：“大哥，你觉得高胜寒这人怎样？”

　　凌御风握着酒杯，若有所思地道：“三年前只有一面之缘，当时觉得他很是奇怪，整个人都是个谜。如今看来，他不仅仅是个谜了……”

　　任平生见凌御风眉头微皱，想起刚刚二人相对的目光，道：“大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你与他的眼神都变得很奇怪？”

　　凌御风的眉头更紧，一阵心烦意乱，道：“总觉得他话中有话，让我难以安心。你也与他见过几面，对他有何看法？”

　　任平生道：“说实话，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初次见面就跟我打了一架，而且……”任平生似乎有些话难以启齿。

　　“但说无妨。”

　　“……我总觉得他看小嫂子的眼神有些特别，他们之间……”任平生并没有接着说下去。

　　凌御风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看不出来，那种眼神，也正是我担心的地方……”

　　“对了，大哥，高胜寒还让我将这些东西给你。”任平生拿出了高胜寒在船上让他转交给凌御风的锦盒，打开道：“他要我‘物归原主’，我打开盒子一看，这竟是大哥的剑，还有一盒子的冷月杀。他说是三年前在观月阁捡到的东西，你觉得可信吗？”

　　凌御风拿起那把锈剑，苦笑道：“三年前，我就差点命丧此剑，之前还以为是观月阁的老板娘将剑丢了，没想到会在高胜寒手中……他没有亲自交给我，看来是到这里之前的确不知我身在何处，任兄弟，你被他利用了……”

　　任平生心下惭愧，道：“没有知会大哥一声，就带来了这么多人，害得大哥暴露了身份，我真是……”

　　凌御风打断道：“任兄弟不必自责，自从听到冷月杀重现江湖的消息，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我不可能隐姓埋名一辈子，既然被称为‘大侠’，就要做一些大侠该做的事情……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清影，但那丫头如此聪明，又整日在茶馆听些江湖上的传言故事，恐怕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风老板’这个称号还是她取的，那时候她就知道我有意隐姓埋名……”

　　任平生道：“我想小嫂子知道了大哥的身份，定然会更加敬重大哥的侠义之心。”

　　凌御风嘴角划过一丝苦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弯月，道：“任兄弟，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吧，明天再带你那些朋友过来。”

　　任平生喜道：“凌大哥是答应了帮忙？”

　　凌御风微微一笑，道：“虽然还没有头绪，但又怎能让你这个做兄弟的折了面子，他们千里迢迢来找我，我怎会置之不理。”低头看了一眼盒中的冷月杀，又道：“而且，这件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回房后，凌御风发现叶清影已经在床上睡下了。

　　床边的婴儿床里睡着他们一岁半的儿子雨儿。

　　还记得孩子出生的那天，天降暴雨，电闪雷鸣，叶清影的恐惧和惊慌是他前所未见的，一直在喃喃道：“如果孩子没了怎么办……”

　　尽管凌御风那天一直陪在她身边，但还是难以安慰她。也只有那个时候，凌御风才感觉到，叶清影的确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孩子的出生虽然并不顺利，但他刚刚来到这个世上之时，外面的暴雨顷刻间就停了下来。

　　凌御风还没来记得告诉她“是个男孩”，叶清影便一直陷入昏迷之中。

　　叶清影的体质并不弱，生孩子也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太大的影响，昏迷中的她呼吸匀称，似熟睡一般，怎么叫都不愿意醒来。

　　凌御风将孩子托给和双照顾，自己一直陪在叶清影身边，但过了五天五夜都没有动静。

　　凌御风不止一次有过这样可怕的想法：她会不会就这样沉睡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凌御风被一阵哭声吵醒了，原来自己在照看叶清影时睡着了。

　　“果然孩子又没了吗？”

　　这是叶清影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看着泣不成声的叶清影，凌御风赶紧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心中念了无数个“谢天谢地”。

　　和双闻声，抱着孩子进了房间，见叶清影醒了，喜道：“姑娘终于醒来了，小少爷还等着喂奶呢。”

　　叶清影一脸惊慌，“少爷……少爷在哪？”

　　凌御风安慰道：“没有什么少爷，是我们的孩子……你看，是个男孩。”

　　凌御风将孩子抱给叶清影看。

　　“你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吧，很安静，居然都没怎么哭。”

　　叶清影看着孩子，有些难以置信地道：“风哥，这真是我们的孩子？不是你从哪里抱来骗我的？”

　　凌御风哭笑不得，道：“我骗你做什么？你看孩子的眼睛，跟你好像，又黑又亮，不过鼻子和嘴巴像我，尤其是下巴这里有一个小坑。”

　　叶清影仔细看那孩子，果然下巴处有一个浅浅的小坑。她知道，凌御风笑起来的时候，下巴处也会出现一个小浅坑。

　　叶清影抽了一下鼻子，将孩子抱在怀里，静静地看着他，出神了好半天，道：“好重……他是怎么从我身体里出来的？”

　　凌御风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笑道：“因为你很了不起呀。”

　　孩子出生那天外面一直狂风暴雨，出生时雨便停了下来，于是凌御风便给孩子取名为“雨奇”。

　　叶清影只是说了一句“很平庸”，便一口一个“雨儿”地叫个不停。

　　雨儿很少哭闹，在雷雨天依然能静静地睡着，这不禁让凌御风感慨，家中真正的孩子一直都是叶清影。

　　如今这个孩子正躺在床上，被子盖得有些凌乱，总喜欢露出一条胳膊、一只腿在外面。

　　凌御风摸了一下她那有些发凉的肩膀，拉过被子给她盖好，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样盖被睡觉，会生病的。”

　　“你说多少次，我都记不住，所以你以后也要一直这样提醒我才行。”叶清影背对着他，轻声道。

　　凌御风笑道：“只要你不嫌我烦就好。”

　　刚要上床，叶清影忽然转过身来，一个“大”字躺开，道：“你一身酒气，今晚不要跟你睡。”

　　凌御风不去理她，靠着内墙坐在床上，将叶清影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道：“每次任兄弟来找我，你总会这样说。一开始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喝酒，后来才发现，你不过是因为我多陪任兄弟一会，在跟我闹脾气而已。从第一次跟他见面就是这样，任兄弟还误以为你讨厌他了呢。”

　　“他那不是误会……”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叶清影用脑袋在凌御风的腿上蹭了几下，道：“也不是讨厌他，只是觉得你和他见面的次数越多，就会离我越远。这次也是，他还带来了那么多人，风哥果然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风哥了吗？”

　　凌御风忽然一阵心痛，抓起叶清影的头发，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重重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下去。

　　叶清影瞬间有种窒息的感觉，轻微地挣扎了一下，便顺从地将两只胳膊环到凌御风的颈后。

　　所有的怨念、醋意、不满与别扭，瞬间都化为柔情与缠绵。

　　“只要你还是我一个人的清影，我就永远是你一个人的风哥。从一开始就这样决定的，以后也不会改变。”凌御风坚定地说。

　　叶清影抽搭了一下鼻子，轻笑道：“偶尔这样粗暴一点也不错……”

　　屋子里的灯光直到深夜都一直亮着。

　　竹楼下，高胜寒望着那间亮灯的屋子，久久不肯离开。

　　一个小姑娘轻步向他走来，拉着他的衣角，道：“爹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娘娘呢？”

　　高胜寒温柔地拍着小姑娘的脑袋，道：“快了……是时候让他知道她过去的事了。”

　　高胜寒向那屋子看了最后一眼，拉着小姑娘的手，道：“云儿，我们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