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猫实录》一二斤雪

2、2只是可惜

　　我回去时，我妈和我哥都正在为我担忧，两个人坐在客厅等我，生怕我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他们看到我回来了，也不见放下心，迎上来就问我跑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家？

　　这才真是明知故问，不是已经和傅九卿打过电话了吗？未必还不知道我去过哪里？我在沙发上喝水，笑他们瞎操心，这会儿已经离完婚了，即便我想不开也来不及了，我何必这么和自己过不去，非得在傅九卿面前演一出“以死明志”我才甘心吗？

　　“都是家里人，不需要你这么强颜欢笑。”我哥这么说，就像他什么都懂似的，看我不笑了，他又问，“怎么不让云济送你回来，还跑到那边去做什么？”

　　我闭上眼睛，感觉很累，懒得回答他。可我妈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我，她坐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拍了拍，没一会儿就哭哭啼啼地说，“我好好的一个女儿啊，怎么就……”

　　这声音，要多凄凉有多凄凉，我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有什么可哭的，不就是离婚了吗？我这个当事人都没哭过，她怎么要哭？反正她一直看不惯傅九卿，现在我和这个人已经毫无关系了，不正是她老人家盼望的吗？怎么，得偿所愿也要哭一哭庆祝吗？！这就是喜极而泣的真谛吗？

　　哪想到，她被我这一看，哭得更惨了……我有些招架不住她，只得好声好气地劝她别哭了，我没事了。我妈看着我摇头，一脸心酸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对我说的样子，我哥也是看着我叹气，好像比我这个当事人更难受。

　　我知道，自从嫁个傅九卿，家里人就觉得我是被他折翼了，婚后除了需要陪同傅九卿出席的公开场合，我没有再公开亮相过，原本哪里热闹往哪儿钻，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开始安分守己地生活，甚至重新回到学校，读我从来没想过要去碰的生物工程专业课程，只为了和傅九卿能多一些共同语言……

　　还记得小时候，妈妈一直想把我培养成正统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精耕细作般地教育我，怎料想，后来出个傅九卿，让她的所有心血都白费了……但是婚后，我确实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除了去学校，我就在家里等着傅九卿回来，还觉得心里很幸福，要不是今天看到我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是真的没意识到，喔，原来结婚这一年，我生活在了水深火热中，这一年我过得有这么糟……

　　我妈看我被她哭得茫然，拍着胸口痛心疾首地说，“你哥费了多大劲才让你脱离魔爪，你怎么还不知悔改，跑去那边想被他继续糟践吗？”

　　我哥也跟着说，“好不容易你才重获自由，要学会向前看啊，一问沉溺过去，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阴影？”

　　果然是家里人，护短起来就是不同凡响，明明是人家受不了我，要把我遣送回家，怎么我回到家里听他们一说，能颠倒黑白成这样，我不禁要觉得是我们看不上人家，求之不得和他赶紧离婚，好不容易摆脱他了，我真是该谢天谢地了。

　　我笑着说，“我就回去看看还不行了？那是我家，居然有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对别人说我不要了，我想才不答应呢。”

　　我哥听后一脸不高兴地说，“只要你可以和他赶紧离婚，我们什么都可以不要……哼，他还说给什么股份，假仁假义，谁稀罕他给的股份，我们家就怕和他脱不了关系……”

　　又没有深仇大恨，至于送上门的东西也不要吗？我不明白了，“妈，傅九卿和我们家有什么仇吗，除了他曾经抢过徐云莺的事……”这事对我哥来说也不算小事了，但看我哥这副脸色，好像问题的严重性不止于此，我下意识地又说，“他爸难道是我们家害死的？”

　　我妈听后大骇，连眼泪也被吓回去了，看她吓成这样，我哈哈大笑，“那怎么可能，他爸可是过劳死，积劳成疾，牺牲在研发前线上，这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我哥瞪我一眼，“反正你就别胡思乱想了，现在回了家里，什么都不需要再担心了。过几天爸就回来了，你受过的委屈，我们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

　　才说要和人家脱离关系，立马又说起讨公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这种离婚的人都可以这么豁达地要和傅九卿老死不相往来了，你一个八年前被抢女朋友的，却至今没有看开过……你这么小肚鸡肠，怎么做人哥哥树立典范啊？

　　我揉揉眼睛实在犯困，我哥想要借题发挥，我也由着他去了，反正傅九卿的事我是管不了了。

　　我才一回到房间，我妈后脚就跟来了，她是担心我和傅九卿见面，吃了他的亏，被他占便宜。当着我哥的面她没好问，进了房里就开始缠着问东问西了。我看她这么紧张兮兮的，真的不忍心打击她，她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女儿了，即便她觉得我是长得天下人见了都垂涎，然而到了傅九卿面前我也照样没戏，人家不仅不回家，回了家也和我分房睡，而且，他更做得出来的是，他居然还在自己房间门上装了密码锁，进他房门就得按密码，这是防贼啊还是怕被我偷袭啊？我看着他那扇门，是哭笑不得，有谁进自己房门还要按密码的，做得这么明显，当我完全没感觉吗？！

　　我笑嘻嘻地和妈妈说没事，可她还是不放心，自从我搬回来，她就每晚陪我睡，非得我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才高兴。她真是被我爸宠坏了，活到一百岁也长不大，真是太好命了。

　　我妈作为世家出生的千金，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宝贝着，她年轻时是艳冠群芳的美人，随着年龄的累积，不断美出新高度，如今更是风华绝代，无法匹敌，以至于我爸从来都很宠她，从来没有逆过她的意，而我的相貌，可以算是她美貌的延续，所以傅九卿为什么会这么对我，或许她永远都想不通……

　　我今天身心都累，只想好好休息，没力气再应付她，我已经离婚了，是应该心安理得睡大觉啊，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她看我脸上不情愿还以为是我在想傅九卿，在她看来，我离婚是天大的事，我想她这辈子也从没想过要和我爸离婚这种事，所以我离婚了，她比我更伤心欲绝。

　　我一把她送出房门，她就冲着我哭，我是拿她没办法，只得说，“好了，妈妈，睡觉，我们睡觉吧。”

　　比起我这边一团乱麻，傅九卿一定是离婚之后相当轻松的，至少没有家里人去刺激他。他爸妈都是国际上著名的生物工程教授，夫妻二人在家的时间远没有在实验室的时间多，整天忙着搞研发，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哪有时间管着他。后来他爸积劳成疾去世了，他妈妈，更是全部精力耗在看公司和专业前沿上，几乎没怎么过问他的事，全靠他自己治学严谨，才成了个博士……果然是典型的，别人放过他了，他自己还不能放过自己的人才啊！

　　说起来我就羡慕他，他妈妈我见过几次，对他的管教就是放任自流的形式，什么事情都让他自己做主，和我结婚也是，之前从来不会拨冗召见，只是在我和他扯证之后才见了一面，虽然她貌不惊人，但眼神中的睿智沉静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她看我的时候也没表现热情或是讨厌，只是淡淡点了一下头，说了声，“不错。”算是认可了吧。

　　相对来说，我家里就没这么好打发了，要知道，我妈从小就想让我步她的后尘，要把我磨练得知书达理，端庄文雅，一开始她也很成功，可是后来让我遇上了傅九卿，我才明白自己是本性难移，烈性难驯，但我和傅九卿结婚的时候，是让所有人都感觉我被他驯服了，所以我妈对他极为看不惯，听我说要嫁给他，反对得要死要活的，我爸那么宠着她，惯了一辈子，自然这件事上不会例外，再加我哥和他有“夺妻之仇”，所以全家上下一致对外地反对……那时候，我才不管那么多，只觉得嫁给他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惜闹到爷爷那里，又是绝食又是要跳楼的，这才和他结了婚……

　　现在想想自己以前做过那些事，才觉得是在一本正经地搞笑啊……如果家里人不答应，我就真的要去死吗？我才得到和他在一起的机会，我怎么舍得去死。但家里人，确实是被我吓住了，除了对我乖乖就范，做不了别的。我当时就深刻认识到，寻死觅活这种事，也只能吓唬一下真的心疼我的人，别的那些人，哪会管我死活……像我妈，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腆着脸赖在我房间不走，不是因为心疼我，她为什么这么做？但是傅九卿，他……他是我心疼的人，所以他什么都不必做。

　　第二天，妈妈坚持不让我出门，她或许是忘了我的脾气，这一年来我看上去唯唯诺诺的，以至于她快忘记我是怎么我行我素的人，她以为不让我出门就是保护我；以为不出去面对别人的闲言碎语我就能安然无恙；以为不正视发生过的事，事情就会像没发生过那样……她真是小看自己女儿了。

　　“妈，我还得去上课……”我笑着推开她，她皱眉说，“还上什么课，生物工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大学不是学的经贸专业吗？”

　　“可我现在是生物工程的研究生了，今年正好毕业，总不至于半途而废吧？”想起我才读这个研究生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才是一把辛酸的泪啊！现在眼看要熬出头了，我怎么舍得放弃。

　　“别去了，管他什么生物工程，谁稀罕啊，妈妈的小猫猫，我们把那些事都忘了，今后好好过，不行吗？”

　　我妈又想对我动用柔情攻势，我眨眨眼，调皮地说，“好呀，我就是要好好过，把研究生读完了，再好好努力，说不定今后还是个博士呢……”

　　“你就这么和自己过不去吗？”

　　“我过去了，是你还不肯过去。只是多读一些书而已，可你小题大做的……”

　　“你非得这么任性吗？”

　　“难道我一辈子躲躲藏藏不见人，你就想我那样！”

　　她是我妈，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所以眼睁睁看我出门，她只得叹气。我也没有一出门就往大学里跑，我约了方蓉蓉在餐厅等我，这孩子为了等我已经待了两个小时了，一见我就问，可以吃饭了吗？

　　我豪爽地说，“随便吃，我请客。”

　　她不好意思地说，“哪能你请，你发生这种事，该我……”

　　“哪种事？”我看着她，一本正经地问。这孩子和我同龄，比我还大两个月，可我就是感觉逗着她好玩，和她从小学开始的朋友了，从小看她被我欺负，我还从来没腻过。

　　她低下头，像是做错了事，小声地嘀咕，“就是……”

　　我知道，她这么小心翼翼的是怕惹我伤心，老天太对得起我了，虽然塞给我个傅九卿，但除了他，我身边处处是善解人意的人。这么善解人意，我不逗她玩怎么行，我故意挑眉，很是惊讶地说，“你不知道？”

　　她果然上当了，急着问我，“什么事？”

　　“傅九卿快死了！”

　　果然，这孩子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我看着她，平静地回答，“一个男人，一个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男人，可以闲置如花似玉的老婆，不是身体有问题，就是心里有问题，当然，如果他运气好，不错，他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身心都有问题，他知道自己没救了，为了不拖累我，所以说，要和我离婚，我就同意了。”

　　“是这样吗？”

　　这孩子是怀疑我的话吗？我反问她，“不然你说为什么他和我离婚？”

　　“这个……”

　　她说不出理由，所有人都说不出理由。我知道，我离婚了，看笑话的人很多，他们都以为我会很气愤，或者会觉得我很后悔，可我只觉得可惜，是我自己没有坚持，和他离婚是我咎由自取，我一早就知道，他是莫名其妙和我结婚的，自然有一天可以莫名其妙地又要离婚，一开始不需要理由，结束的时候，也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