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切片》约耳

33、第三十三章

　　白栋第一次对姜一帆产生怀疑，是那次在后花园的催眠。
　　虽说二人是校友，但过去来往不多，便也没有多少专业上的交流，白栋并不了解姜一帆的专业能力，所以在姜一帆接受到他的暗示而软倒在后花园的长椅上时，他很轻易地认为自己成功了。
　　他想要知道姜一帆为什么会被关进9号楼，也想多少了解姜一帆的状况，擅自进行催眠的方法可能不人道，但那个时候白栋急躁得根本沉不住气，也正是因为他沉不住气，才能窥见端倪。
　　“你记得上一次，被陈医生催眠的时候，你经历了什么吗。”
　　“记、得。”
　　“那好，我们来回忆一下，猜猜看，陈医生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这是在姜一帆被催眠时，他们俩的对话。睡梦中的姜一帆很温顺，喃喃道：“我看到了一扇门，陈医生的声音告诉我，打开它。”
　　“你照做了吗？”白栋问。
　　“我打开了它，我看到了吴桐斌，我的病人，他一个人站在那儿，孤零零的，我叫了他的名字，回答我的却只有回声。我只好走近他，然后我看到了他的脸，那是我自己。”
　　“你自己？”
　　白栋尽可能地投入到那样的情景中，仿佛就跟在姜一帆的身后。
　　“我听到陈医生对我说，我可以成为所有人，像一个容器或者一种管道。没错，一套管道，他重复着，可以连接任何人的管道，只要阀门打开，我们就能相连，那是什么？我问他，那是什么意思？”
　　“他回答你了吗？”
　　“是的，他回答了，他说，我之所以会相信吴桐斌的话，是因为我跟陆乌一样，我们会被频率异常的脑波感染。”
　　“等等，你说陆乌？”
　　“是啊，陆乌……跟我想的一样呢，他认为我会是第二个陆乌。”
　　“姜一帆？”
　　“……”对方突然不再回应，白栋试着叫了他几次，姜一帆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睡着，他只好就此打住，把姜一帆扶起来打算将他唤醒。
　　然而唤醒信号却不管用了，姜一帆紧闭着眼睛，完全屏蔽了与白栋的交流。
　　白栋只好静静地等，如果对被催眠对象停止引导和暗示的话，大多数情况下被催眠者会进入睡眠或者自然醒来。大概一刻钟后，维持着不舒适的坐姿的姜一帆自己睁开了眼睛。
　　白栋佯装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平常地与他搭话，姜一帆似乎只是刚醒来的时候有些诧异，白栋仔细观察他的神情也并没有更多发现。
　　姜一帆无意识吐露的话里，他似乎是认识陆乌的，而随后突然拒绝白栋的引导没有被唤醒，这件事也让白栋很在意。
　　他怀疑姜一帆在催眠中途夺回了对潜意识的主导权，而很快，他的怀疑几乎被证实。
　　能够在催眠过程中强硬夺回主导权的被催眠者，理论上来说可能是意志坚固的人，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很难对其进行清醒至昏睡的快速催眠，姜一帆不应该是这类人，那么就有可能是熟悉催眠流程，意识世界被侵犯时能够做出有效防范的人。
　　联想到姜一帆与自己同样是医学院毕业，白栋开始好奇姜一帆的涉猎方向，他登陆了校网，在历届毕业生资料中查找到了姜一帆。
　　姜一帆入校的时候是在三年级，以荷兰交换生的身份，那时候还有一篇关于他的报道，说他参与过荷兰一项重大的脑外科手术，当时做了主刀医生的助手。
　　坐在电脑面前的白栋第一次觉得，他根本不了解这位曾经看上去十分开朗乐观的友人，姜一帆曾经说羡慕自己的成绩，也对精神病医师的工作表现得不算热忱，但是早在几年前，他就参与过同龄人根本不可能触及的脑外科手术，而且除却刚刚入校时算得上风光的个人报道，他在之后的日子里，竟然就这么在学校里泯然众人了。
　　白栋无法抑制自己丛生的疑窦。更何况之后弥香托他交给姜一帆的那张密码字条，他无法继续相信，姜一帆真如他本人表现得那般单纯。
　　偶然的调查中让他知晓致使姜一帆患上妄想症的吴桐斌正是陆乌的高中老师时，这种巧合更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像是一滩处心积虑的水渍，就在你必经的路上。
　　白栋在任冬明疑惑的注视下，坦然地说道：“我的校友，也是刚入院的409号病房的病人，姜一帆。他曾经在荷兰参与过脑外科立体定向手术，我想，哪怕是他现在被视作病人，关于霍川的情况，也不妨问问看他的想法。”
　　任冬明皱了皱眉，然后转向电脑屏幕，调出了姜一帆的档案。
　　“他还在主楼那边上过班？是陈医生的病人？”
　　“没错。”
　　“陈医生倒是有跟我提过，他的妄想症诱发根源，并不寻常。”
　　白栋笑了笑：“因为我跟姜一帆是朋友，当时还问过陈医生他为什么会被带到9号楼，陈医生没有告诉我原因。”
　　“这里的医生也是有竞争关系的。”任冬明说，“每个人负责的项目不同，如果稍有差错，是会被别人接手或者参与分担，他不愿意跟你透露也正常。这样吧，你既然有那个想法，跟姜一帆又是朋友关系，就由你来跟他谈霍川的事情，用什么方法你自己斟酌，有进展再跟我说。”
　　白栋应下来，末了还是忍不住，问任冬明：“为什么会用我？”
　　“嗯？”
　　“我觉得不管是霍川还是霍川的项目，都对你很重要，为什么你愿意让我参与？”
　　“首先你有能力，我知道你在催眠领域的成就，而霍川恰恰最需要这个，其次，沈还有跟我提过，要我多关照你。”
　　白栋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觉得尴尬又有些恼火。
　　“说起来沈还他今天下午会回来，之前他去帮我找一批特殊器材，最近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我通知了他，他下午回来，晚上你跟他跑一趟警察局，把阿蚌弄出来。”
　　白栋有些想问为什么非要等沈还，非要自己去，但是张了张嘴，想着还是不要多问的好，任冬明却看出来，轻笑着说：“虽说我是这里的楼长，但沈还手里的资源和权利都比我要硬。你呢，你不是最想知道这件案子的真相吗。”
　　“谢谢。”白栋只好说。
　　任冬明只是说：“用不着谢，我也不相信陆乌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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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栋刚刚走出任冬明的办公室，就被陆乌逮了个正着，这个楼层一般是不允许病人来的，白栋正要说什么，就被陆乌打断了：
　　“你看你看！”少年从衣领里拽出根皮绳来，那上面绑着自己送给他的蓝石头。
　　“你绑成项链了？”
　　“嗯，我让王影给我带的绳子，舍不得在石头上打孔，就绑起来，王影说难看死了，你觉得难看吗？”
　　“挺好的。”
　　“真的吗？那我就这样戴着咯，跟你以前一样。”
　　“嗯。”
　　陆乌本来想亲他，被他及时挡住了：“这是走廊。”
　　“那不是走廊就行了？”
　　白栋有点想揍他。
　　陆乌跟他挨得近，微微低着头拿亮晶晶的眼睛注视他，白栋反应了一会儿，才说：“你长高了？”
　　陆乌急忙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肩膀，确实是高了，这才多久，竟然就看得出反超的高度来。
　　“你小子怎么长那么快！”
　　“我有喝牛奶的。”
　　“我喝就没用！”
　　“哦，我还有喝那个。”陆乌凑在他耳边说。
　　这次白栋用了更长的反应时间，意识到“那个”是什么后，脸腾地烧红，把陆乌推开。
　　他跟陆乌唯一的一次经历，算不上美好，但也够让人难忘的了，白栋这时候羞愤难当，陆乌倒也读得懂空气，只是跟在他身后笑，不再火上浇油，两人走到楼梯间，遇上了上楼来的沈还。
　　沈还风尘仆仆，看见两人的时候愣了愣，然后不由自主来回打量面前氛围十分暧昧的两个人来。
　　陆乌的表情立刻变了，前一秒还笑得像偷腥的猫，下一秒就几乎要弓起背竖起尾巴来。
　　白栋率先打招呼：“回来啦。”
　　沈还点点头：“任冬明应该跟你说过了，下午你不用上班，跟我去躺警局。”
　　“嗯，我知道了。”
　　沈还从两人中间走过，陆乌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一时间气氛骤变。
　　“只有两年。”陆乌盯着沈还，这么说。
　　沈还蹙眉，又看看一脸担忧的白栋，突然笑了一下。
　　“味道怎么样？”
　　被这么问道的陆乌突然勃然大怒，照着沈还的脸就揍了上去，沈还及时躲了，还是被打红了半边颧骨，陆乌的第二拳被白栋拉住，沈还趁这空档想还手，被白栋喝了一声：“沈还！”
　　沈还抬起眼，看到白栋已经迅速挡到陆乌前面，那姿势与其说是拦着陆乌，倒不如说是，一副“别碰我的人”的架势。
　　他看着露出这样镇静又凌然的表情的白栋，心里幽暗的火苗像是被泼上了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