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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追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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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三,夜
渝州
越城
“世言一梁二渝,这渝州地界之繁华果然不同一般,便是这等小镇,他处怕也是难及一二。”
一袭白衣,一面锦扇,说出这话的人,星眸剑眉,言语之间自有一股异于常人的气势。
“是是是,不过这也是近年知府大人勉力治理的结果。”茶铺掌柜的一早便看出这一伙人气宇轩昂,不似平常富贵人家,因而进门之时便已亲自执帚相迎。
此时,那白衣人以扇遥指茶铺对面,一河想间之处。那处,豪门大院,灯红声喧。
“那处张灯结彩却是为何?”
掌柜的闻言一笑“那是城里吕家相公要娶亲了,正筹备着呢。这吕家相公可不简单,十二岁继承家业,如今不过八九年便使得吕家成为渝州有名的大户,真个是羡煞旁人!”
“吕家……吗?”
白衣人眼中冷光一闪,一收锦扇,默然片刻。随后,转身步出了茶铺。
身后,一个仆从打扮的人忽从袖中抽出短刀,回手刺入了掌柜胸口。
掌柜的瞪大了眼睛,身体慢慢软了下去。模糊的视线中,他似乎看见,茶铺的小厮们淌在血泊中的身影。
三个月后
越城西郊的湖边,两道白光一闪而过。
“师兄,怎么总寻不见那藤妖的身影?”
其中一道白光,赫然是一年轻貌美的姑娘,正乘在一柄泛着青光的宝剑上。一点朱砂,两片蛾眉,眉目如画。
“我在找,别急。”
其声稳沉,其人迅捷。被唤作师兄的,是一个身着紫色玄衣的青年,他乘在剑上,双手交叉作手势状,似正在施展术法。
“等等,师兄,有声音!”
两道白光迅速停顿下来。
“在那边!”
两人跃下地面,收敛身形,自丛木中悄悄绕了过去。
“那是……琴声?好忧伤的琴声……”师妹不过听了两句,便难以自抑。
那种琴声,夹杂着痛苦和忧愁,像一缕缕丝线,紧紧缠住了他们的胸口。
他们循声而去,看见了湖边的亭子里,一位红妆丽人,正细抚古琴。
他们停了下来,听着这琴声,良久,良久。
“两位可是听够了?”
琴声已然停了,正当他们还浸润在琴曲中时,那个红妆丽人已然面对他们,笑问了出来。
暗道一声惭愧,那个师兄掐醒了身旁还在回味中的师妹,施施然向女子行了个礼。
“在下鲁承,这位是我师妹甄奂,我二人路经此地,忽闻姑娘仙乐,不自觉入了迷,还请见谅。”
女子笑了笑“两位客气了,拙乐还能入得两位的耳,也不枉妾……我苦练这许多年。两位既然听了,不妨品评一下这曲子。”
“这曲子自然是好听的,只是听着让人难受……”旁边的小师妹甄奂接话道。
女子听闻,默然片刻。
“既然有缘,两位且听一个故事罢……”
“我出身官宦人家,自幼习得曲艺琴技,也识得些许文书。那一年,我十二岁,在我家看见了十三岁的他……他那时拜访我家,已经俨然一个小大人的样子,举止谈吐都严谨极了。和我爹谈完事情,他便留下来陪我们用膳。我就这样认识了他……”
“他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是家里的当主,跑过了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不一样的人和事。我和他交谈不过数句,便对他产生了兴趣。他回去后,我们也时常互通文书,他讲一些他经历的事,我则讲我的琴、和我的家人。就这样过了四五年,我终于决定去找他。”
“我来到了越城,见到了他。他很惊讶,也很高兴。但是他坚持把我送了回去。一个月后,他给我家下了聘礼。我就这样嫁给了他。”
“婚后的两年,我们一直很恩爱,生活也很满足,他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但是今年年初开始,我便渐渐发现,他在我面前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笑了,甚至于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有一天我追问他,他也没有回答。只是次日,他给了我一封休书……他告诉我两年无后,晦莫大也,他让我离开,永远不许再回越城。我不明白。但是出来后,听说他要再娶亲,我突然明白了……”
说到这里,女子的双目里,已经慢慢溢出泪水。
“这只镯子,是他给我的信物”她取下了手上的玉镯,递给鲁承师兄妹。“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我却依然放不下……又怎么可能放下……我希望二位带上它,去越城东北的吕府找到吕安,去找他……问个清楚……”
鲁承接过镯子,发现这只镯子上刻了一个字,安。
“辛环在此,拜托两位了。”女子起身,向他们施了一礼。
“辛姐姐放心,我们一定会办到的!”不等鲁承回答,甄奂已抢着应承了下来,鲁承只得笑着点了点头。
“如此,三日后的申时,我在此地静候两位佳音。”辛环一福后,便不顾二人,转身继续开始抚琴。
鲁承拉着师妹,轻声道“我们还要找藤妖,今日快去找了吕府那个负心汉,开始找藤妖要紧。”
甄奂一听,也觉得有理,二人便取出宝剑,直奔越城东北的吕府。
二人落在吕府门前,敲下了门口的环扣后,半天,方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者何人?”
鲁承应道“在下鲁承,携师妹前来与贵府吕老爷有要事相商!”
半响,吕府大门方才打开,一个老者打量了二人几眼,便伸手邀请“老爷在大堂等二位,二位随我来。”
入得大堂,二人发现主位上坐着一华衣青年,面目冷峻,深色疲惫,但举止不失优雅。
老者带二人进入大堂后,便悄然退了下去。
青年一指客位“两位请坐。”
待得二人坐下后,青年双眼直盯着鲁承胸前,良久,随而闭目不语。
“她,可还好?”
鲁承二人一惊,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你怀中揣着的镯子,是我家祖传的,施有我吕家术式,你们在门口时,我便已知晓你们的来意了。不然,今日,我断不会放外人进府。”随后,青年伸出右手。他的手腕上,也有那么一只玉镯。鲁承隐隐看到玉镯上,刻着一个环字。
鲁承讶然。他怀揣这镯子良久,也未感觉到镯子上有法力的运转,看来这吕家,也并不是寻常人家。
“辛环姐姐当然还好,之事某些人看来过得不怎么样嘛!”鲁承未及回话,甄奂已憋不住开始了对吕安的口诛。
青年吕安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既然已到了今日,那么便无妨了。两位请听我先说一个故事吧。”
“我吕家祖上却并非中原人,而是苗疆人士,久前便习得五灵术法。后来迁移到中原,五灵法术却也没有落下,代代相传。九年前,我们家却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故。”
说到这里,吕安的神情变得阴冷,隐隐透出一股寒意。
“我父亲当主时,有一个吕家子弟仗着五灵术法,居然出去为非作歹,乃至作奸犯科,屠戮生灵。为了清理门户,我父亲决定亲自出手料理了他。却没想到,那个人早已有所防备,竟勾结了魔教暗算了我爹爹!”
鲁承师兄妹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魔教……”“净天!?”
二人惊讶之余,听吕安继续说下去。
“那一年爹爹死后,我便担当起了吕家重担。这九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为爹爹报仇,无日不活在压抑之中!只有她,”吕安看着鲁承拿在了手中的镯子,“只有她的存在,让我感觉到了丝丝安稳。”
“那你为什么?……”甄奂已止不住自己的讶异,问出了声。
吕安自顾自地继续道“然而,这种日子也不会久。年初,那个叛徒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竟然给府上传来了一封书信,信上说,明日,他便会来了结当年恩怨。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手刃仇人……可是……可是我多半是敌不过的……魔教中人,又岂是儿戏?方今天下,谈之净天一教,便是蜀山也束手无策,我又能奈他何?……我前日里便遣散了下人。”
吕安回过头,双目灼灼,注视着二人“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辛环……唯恐她生疑,我只有狠心将她隔出吕家……这是,我唯一能保护她的了……”说到这里,吕安已然满目惆怅,看着窗外,似乎出了神。
鲁承师兄妹二人听完,均感到事态严重。
鲁承点了点头,便向吕安道“实不相瞒,我们师兄妹两乃蜀山门下,来此地本是为了捉拿一只藤妖,既然遇上了这等事,断然不能袖手旁观,请让我们师兄妹助一臂之力。”
吕安听闻此言,诧异不已。“蜀山人士?”待得醒悟过来,连连大笑“妙极,妙极!还请两位今日在府里小住一晚。若明日真能破了强敌,两位便是我和辛环的恩人!”
鲁承和甄奂相视一笑,留下玉镯,便跟着老者去了厢房。
次日清晨
鲁承正在睡梦间,却听见甄奂的惊声尖叫。
他猛然惊醒。
举目四顾,他也吃了一惊。
却见四周哪有什么豪华府邸!有的,只是烧成黑炭般的断壁残垣。
他忙找到了师妹,二人更觉惊奇。
二人决心向城中走去,边走边呼喊着吕安的名字,只是无人应答……
踏出了还剩一半的府门,二人依然不放弃地呼喊着。
哪怕还有一丝希望。
却见街对面走来一位老者,怪异地看了两人一眼后,又匆匆离去。
二人感到奇怪,追上了老者。
鲁承追问道“老人家为何见了我们就走?”
老者闻言,眯眼看着二人“你们……是正常人?”
二人闻言相视无语,然后一起点了点头。
老者却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大清早的瞎嚷嚷什么?平白地吓了老头子一跳。”
二人齐声问道“我们在找人,哪有瞎嚷嚷?”
老者翻了个白眼“你们找人?骗谁呢?谁不知道吕府三个月前就惨招灭门之祸,全府上下无一活口,你们大清早叫嚷着要找吕相公,这不是见鬼是什么?”
二人闻言呆住。良久,甄奂开口道“可是……我们昨天受辛环姐姐所托来找……我们明明还……”
“辛环辛小姐?嘿,她在被休出吕府的当天便投入城西的湖里自尽了!二人的墓都在东郊!你们两人莫不是脑袋有问题吧?”老者挥了挥手袖子,快步离开了他们。
良久,鲁承和甄奂决定去东郊看一看真假。
东郊
两块小巧的墓并立在林间。
墓前,一块碑文“吕府相公之墓”,一块则是碑文“吕夫人辛氏之墓”。
鲁承和甄奂站在墓前,默然无语。
突然,甄奂惊呼一声,然后蹲下身子,拔起了墓旁的一株散发淡淡光泽的小草。
“师兄,快看!这是回光草!”
鲁承循声看去,却见那株草即使在白天,也不失那纯白的光亮。
“回光草,传说可以再现人生前最强烈的愿望,我也只在师门典籍里见过……”
这时,两只蝴蝶翩翩飞过,一金一红,绕着小草飘然几圈后,又飘然而去。
甄奂呆呆地看着蝴蝶。
“师兄,你说,他们会成为梁祝那样的夫妻吗?”
鲁承看着那两只蝴蝶,看着。
“一定会的!”
此时,他感到胸口不适,拿手一触,却摸到一对硬物。
取出来。
是一对玉镯。
左安右环。
“这是?”甄奂看到这对镯子后,捂口惊呼。
鲁承将这对镯子放在墓旁,对着师妹淡淡说了一句“走吧,此间事已了了。”
“可是……那对镯子?”甄奂疑惑地追问道。
鲁承摇了摇头,随后御剑而起,甄奂只得跟上。
“那是他们的承诺”
这一句话,似乎随着那对蝴蝶,渐渐飘散,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