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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远行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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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桌的对面,交涉代表把眼睛又往文件页上凑近了一点。狐疑满腹,又不好过多地表现出来,他只得用视线在纸张和来人的两点一线之间来回逡巡。
怎么回事啊?
眼前这位,虽然和资料照片上的彭格列雾守看上去相似得很微妙,但差别也同样很微妙。
这发型、眼睛……还有扮相……
“那个……您是——”战战兢兢开口,又被鞋跟搁上谈判桌面的叩咚一声吓回去。水蓝头发的青年双手抱臂气势凌人,二郎腿翘得很有美感,靴底笔直朝向对方的脸,回答全部敬语装点:
“阁下的听力和记性似乎堪忧?虽然我不介意再说一遍——雾之守护者,彭格列的。”
“是是是……可是……”可是,彭格列雾守六道骸,这数据白纸黑字写的,他应该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才对——哪儿来这种穿越时空的大爷架势啊啊啊!!!
“时间宝贵,我们快点开始吧。”小镜子一闪,可疑的雾守笑眯眯。龙套君这时注意到他周身散发着的奇妙微光,和毫不掩饰的戾气混合在一起。“哦对了,差点忘记说,您即将向我推销的这爿古建筑,它上百年前本来就是彭格列的产业哟……在我,还活着的时候。”
六道骸忍住胃里的难受感觉,沿着大街又拐了一个弯。他放弃了叫出租车的打算,总觉得坐了车会让自己更加晕眩。定睛看看路牌,哦,就是这条街。
他急匆匆走了一路,觉得有点热,明明已经到了北意大利的秋天。湖滨的路朝着远处绕出了一道和缓的弧线,少年扯松了领带,揪揪衬衫衣领透出一口气。雪山的白和科莫湖的蔚蓝正一点点渗透进他瞳孔里。
“斯佩多你该死的……”一出口发现这句无效,换一句,“你孙子的……”想想似乎连自己一起骂进去了,表情愈发纠结,当真是罄竹难书欲语还休。咬了咬牙:“你这……混蛋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被谴责的那家伙靠着围栏站在那,如果不是造型略显犀利,可能真有被错认成街头雕塑的可能。骸停下脚步,这天阳光很好,穿过云端照射下来给斯佩多镀上了一层暖和的金色。他合着眼睛,一只鸽子站在他的肩膀上,这让周遭的氛围像一场安静的魔术。
“唔哼?”
青年转过脸来,这时候鸽子扑棱棱飞走了。“因为我看某个小鬼宿醉得不成体统,只好亲自出马。话说回来你的睡相可真不怎么样。”
就只不想被这个家伙教训。骸也踅过去倚到栏杆上,嗅着湖上凉而湿润的空气,觉得比上午刚醒来时舒服了一些。斯佩多掏出几张纸递过来。“已经全部搞定了哦~交易文件都在这里。”
扫几眼,被震惊到。“价压得这么低?!”简直和敲诈一样。
“所以说只要亮出爷爷的名号,就足以敲山震虎。”斯佩多心满意足点头,无视旁边晚辈逐渐露出的欲哭无泪神色。“这叫祖荫懂么。”
“您阴得过头了,老人家。”骸皱起眉,这动作加剧了他的头痛。“这分明是一锤子买卖吧!!!”接下任务的是我不是你,虽说今后能否再和这卖家维持关系他也不甚在意,虽说彭格列雾守本来就不是他自愿要当的,虽说黑手党神马的最讨厌了……
想来想去求告无门,悲愤之余掏出手机劈劈啪啪拨了一串号码,“彭格列,能不能快点想办法把这祸害收了别让他再为害人间了……”山长水远话费高昂,那端的并盛正值半夜,泽田纲吉被铃声炸醒,被窝里迷迷糊糊接起来:“啊?”
在意大利到处跑了一年多,斯佩多也跟着他到处飘了一年多,六道骸喜欢横行天下的畅快,只是拖上了这么一位,召之即来,挥之不去,尽职尽责发挥余热,让少年刚上道就确切感受到光耀门楣的巨大压力。
D斯佩多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兴风作浪,曾经几次三番把自己家族和友族敌族都搅合得人仰马翻。骸有时想,某种意义上这家伙应当是自己最深恶痛绝的一类人,不择手段,搬弄是非,彻头彻尾的黑手党。然而他总是从斯佩多身上看到和自己相契的某些东西,骚动的,惟恐天下不乱的,顽固的,张狂的,以及张狂过后,还能有着看上去意外安恬的容颜。
有什么样一个地方,什么样一个人,能够包容他们纵情任性地过一生。那是骸想要寻找的,那也许是任何人都想要寻找的。出狱后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这个地中海岸的狭长国家,彭格列十代会在高中结束之后正式到意大利来发展,而六道骸的活动属于前哨运作。就像颗蒲公英被吹着到处走,一年下来他基本把各地跑了个遍。
骸掐指一算,最频繁陪在自己身边的居然是斯佩多。青春寂寥,情何以堪,CP的箭头越洋跨海知向谁边。睁开眼睛只剩下这位百多岁的青年,顶着茂盛的凤梨叶茂盛的齐刘海,在他年满十八岁的那天晚上把一瓶酒递到了他面前。
“恭喜成人,亲爱的孩子。”
“帮倒忙……你这是纯属添乱……”回旅馆取行李的路上六道骸持续着怨念,斯佩多走得周正,毫不在意周围游客惊异打量他的复古造型。
“下次按时叫醒你就是了。长辈的好意要懂得感激。你的酒量有待提高。”
“你少引申两句会死吗——不会。好吧当我没说。”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他们拐进了一道暗巷,六道骸愤愤然,用指肚揉着太阳穴。“昨晚要不是你怂恿我——”
“只不过是苏格兰威士忌——喔呀?”突然意识到了错误,“抱歉,看年份我还以为刚酿出没多久来着。”
“在您那时代当然是没多久,现在可是上百年之后了!”
斯佩多看少年脚底晃悠着走向自己前面。十七八岁,头发刚刚长过了肩膀,像丝一样,散下来的时候透着一些慵懒。藏青衬衫,明橙色领带,喜欢佩戴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名字叫“骸”,比他的“Demon”更加具有毁灭性的意味。与人周旋时很轻易就能占据焦点,亮出光鲜有毒的羽毛,漂亮掩盖着底下的利爪。
也许想抓住一些东西,但总是刺伤它们;也许想用翅膀护住一些东西,但却无法带它们上路。斯佩多想了想,脱口而出又是一句苦口婆心:“借酒浇愁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库呼呼,说实话我认为你没什么欺的价值——”
“恭弥。”
他一愣。
“‘恭弥’。对吗?”
骸慢慢转过去,斯佩多的眼神像酒杯里晃动的微光。“我说过你的睡相很没品,昨晚折腾了很久,你含含糊糊喊了好多次。”
“我——”
张开嘴,这次话却断了,一阵狼狈。他讨厌被这种眼神看穿,但只能勉强撑起生气的神色回视过去。有些意外地,斯佩多脸上并没有戳中重点之后的得意,走到他旁边,蓝眼睛隐隐的同病相怜,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还是……再练练酒量。左后面有敌人。你看是开打还是直接幻术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