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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 富贵贫贱云泥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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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剑山庄庄主的主屋今日比往日都要吵闹,山庄的二少爷回来了,而且是受了重伤发着高烧回来的,这刚一进庄,云七才撩开了马车,准备抱楚风异下来,就感觉到一阵劲风从身后传来,他绷紧身子正待挡住却突然想起这是在藏剑山庄门前,是在楚风异自己的家门口,来的绝不会是敌人,便生生止住了身子,稍稍让了一步。
一个白色的身影冲了上来,伸出的手将尚在昏迷中楚风异小心地抱了起来,那高大的白衣锦带的男子,周身有一股久居上位者的高贵和威严,只是那冷峻的脸上神色焦急,眼神和声音都透着温柔急切唤道:“小异,小异,你醒醒。”这般唤了几声,楚风异也毫无反应,这高大男子便从下人手中接过一件披风,盖在楚风异身上,带着他快步走进了庄内。
看其他人的神色,云七也知道了,这人便是楚风异的同胞哥哥,江湖上传言武功盖世的藏剑山庄庄主楚无风。庄主亲自到山庄门口来接,见了昏迷的楚风异还露出这般心疼的神色,看来江湖中人传说的藏剑山庄无人看得起浪荡二公子,庄主更是不耻这个逍遥弟弟实属谣言,楚无风看起来十分疼惜这个弟弟,云七暗自下了定论。
庄主抱着二公子进了庄子,没有空闲理会云七这个赶车人,自然也无人阻拦云七进入山庄内,只是云七不远不近地跟着庄主进了看上去是主屋的院子,主屋的门便被率先抱着楚风异进入屋内的庄主给关上了,除了早已等在院中的大夫,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云七也不逾越,只是静静站在院子里等着,直到月上正空,主屋的门才从里面打开来,庄主楚无风走了出来,面上有不易察觉的疲惫,云七猜想是他运功为楚风异疗伤所致,云七一路也曾想用内力为楚风异疗伤,却发觉楚风异内力十分奇怪,时强时弱让人捉摸不定,似乎有两股内力在体内流动,却又不像走火入魔之人一样互相排斥,反而都蛰伏着。
他的内力输进去,反而催动了蛰伏的两股内力,隐隐的蠢动让楚风异内伤更为复杂。云七察觉有异,想是藏剑山庄的独门内功,便也不敢再轻易为他疗伤,终是拖到了藏剑山庄。
楚无风为楚风异运功疗伤,又守着大夫给楚风异施针打通闭塞的经脉,剔去了伤处的腐肉,用最好的伤药和生肌接脉的奇药包好了伤口,自己已是细汗绵绵,刚刚走出屋子透口气,便看见已经只剩下几个守卫的院子里,还站着送楚风异回来的那个黑衣年轻人。
楚无风心里其实是感激这个年轻人的,毕竟若是没有他,楚风异还不知要被囚禁多久,吃多少苦头,但他心里又有些气恼,这年轻人着实聪明,赶着一辆破马车,堂堂皇皇地走官道前来,倒是让得了唐门消息,以为他们会小心藏匿行踪的而派门下弟子从小路和其他道路寻找的楚庄主扑了空,白白浪费了这么些时日,让楚风异多受了几日的病痛折磨,所以他抱走了楚风异却故意没有理会这“救命恩人”。
他原以为这人送了楚风异前来,不过是贪图藏剑山庄的报答,这会儿应该会跟随下人去了早已安排好的客房休息,待过几日领取谢礼。却不料他竟然星夜等待,一出房门就对上了那双波澜不惊深不见底的纯黑眸子。楚无风初时并不怎么注意这个穿着普通黑色布衣,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年轻人,只当他是楚风异在游玩途中结识的什么不足挂齿的狗肉朋友。
此刻却惊觉这人气息内敛,一直站在门前也没有让他察觉,恐怕不是什么普通人物。于是楚庄主心中生奇,对云七温和道:“今日匆忙,还没有感谢少侠对舍弟的救命之恩,是无风失礼了。”
见云七并无反应,楚无风也不觉自己受了怠慢,只是走前一步接着月光打量着云七道:“不知少侠师从何处,与小异又是如何结识,竟愿为了小异冒险潜入魔教救人?”云七淡淡开口答道:“在下云七,无门无派,只是山野之人,曾蒙主人救命之恩,自当回报。”声音是一贯的清冷。
楚无风却并不相信他这套说法,虽说看不出这年轻人的师承,但他这番从容和让楚无风莫名感觉有些阴郁的气度,都让楚无风觉察出此人有些危险,又听他称呼楚风异主人,心里暗暗奇怪,小异从来都是个随意的性子,从不喜欢别人对他奴颜卑膝,怎么却让这个看起来就不弱的男人叫他主人?
楚无风看着云七波澜不惊的清俊面孔,直觉此人有些危险。既然楚风异已平安回到山庄,这个身份不明的年轻人,自是不能再让他留在弟弟身边,便斟酌开口道:“既如此,你这次救了舍弟也算是报了舍弟此前救你的恩情,作为哥哥,在下还是对少侠心怀感激,少侠有什么要求,自管提出来,只要楚某办得到的,都会满足少侠权当谢谢少侠救了舍弟。”
云七却摇摇头,木然道:“在下只想进屋看看主人伤势。”若他是要金银珠宝或是房屋美人,甚至要藏剑山庄给他一个好的差事,都不是难事,藏剑山庄虽是武林门派,世代也兼并经商,门下产业遍布全国,随便让他当个管事也行,只是他什么都不要,只要求见小异,这倒让楚无风起了疑心,也并非这江湖中都是居心叵测之人,只是关乎自己从小宝贝的弟弟,楚庄主总是格外小心一些。
他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小异高热刚刚退了一些,疗伤耗尽了体力,还在昏睡,少侠还是先去客房休息,待小异身子好转,再见不迟。”云七却似乎听不懂楚庄主话里的意思,恍若未闻地站在原地。就在两人僵持之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碗具碎裂声,房门大开,这声音自然让门外两人都听了清楚,楚无风眉头一皱轻轻唤了一声:“小异”便转身进了门,也无暇再管云七,云七看着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走进了房门。
藏剑山庄的主屋和整个看起来就雍容华贵的山庄比起来要雅致一些,转过外室便是卧房,楚风异就躺在垫了几床厚厚棉被的雕花大床里,床边的地上躺着一只摔碎的碗,药汁洒了一地,楚无风走进屋内,喂药的婢女忙低下头去请罪道:“公子昏迷不肯喝药,属下没拿稳药碗被公子无意挥出的手打落,请庄主恕罪。”
楚无风并没有生气,只是吩咐下人再去端一碗新药来,微微皱着眉头的俊脸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那婢女也不敢多言,只领命去了,很快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药汁回来。楚无风接过药碗坐到床前,神色立刻变得温柔了许多,他舀起一勺药,抵上楚风异的下唇,却感觉到楚风异牙关紧咬,不愿张嘴,他有些好笑地轻声道:“小异,乖,张嘴把药喝了。”楚风异却没有任何反应。
楚无风轻声劝了几遍,试着把药轻轻沿着嘴缝喂进去,药汁却顺着楚风异嘴角又流了出来,楚庄主用手帕擦干了药汁,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从小就怕吃药,怎么大了还是这般任性。”说着将药递到了一旁的婢女手里,单指点上楚风异的喉间,似乎想催动内力让他张嘴。
还未运功,楚庄主抵着楚风异喉间的手臂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楚庄主毫无防备,手便被拉离了楚风异喉间。他转头一看,却是云七面无表情地用冷淡的声音道:“让在下试试吧。”楚风异在昏迷中,强行灌药难免又会呛到他,到时候剧烈咳嗽又要牵动伤口徒添痛楚,楚无风看了看云七,点了点头,不情愿地起身让出了位置。
云七坐了下来,将楚风异轻轻揽到了自己胸前,半抱半扶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接过婢女递来的药碗,一边低下头在楚风异耳边轻轻说道:“主人,喝药了。”在一边看着的楚庄主心中暗道:和自己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同,况且语气还这般冷硬,哪里有自己温和体贴。
然而让楚庄主惊讶的是,本来咬紧牙关就是不张嘴的楚风异却在靠上云七胸前,听见他说话之后,轻轻松开了牙关,微微张开了嘴,让云七顺利将药汁一勺一勺喂了进去。喂完了药,云七却并不放下楚风异,而是将薄被拉了上来,盖到楚风异的下巴,就着抱住他的姿势,轻轻拍着楚风异的后背,帮助他间药咽下去。
一碗药喝了小半个时辰,云七才将睡熟的楚风异放下,站了起来,他刚刚起身,床上的楚风异就动了动身子,小声嘟囔了一句,站在一旁的楚庄主忙俯下身子耳朵靠近弟弟的唇,听他说什么,当听清了楚风异的呓语,楚庄主面上神色一顿,却又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
他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了看立在床边看着楚风异的云七,冲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率先走出了屋子,云七转脸看了看睡得有些不安分的楚风异,顺手给他掖了掖被角,轻轻用手擦去了楚风异额上的细汗,也跟着楚庄主出了屋子,只留下一直守在一旁的婢女。那婢女看见庄主和陌生少侠都出了屋子,才舒了一口气,却想起刚才那陌生少侠走之前看向二少的眼神,莫名觉得脸上有些燥热。
出了屋子,天际已经蒙蒙泛白,楚无风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说些让云七去客房休息的客套话,反而招来一个下人交代了几句,便一言不发地盯着云七看。云七本就是冷淡之人,被算得上陌生人的楚庄主盯着看,脸上神色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变化,依然是那般冷漠。
直到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人匆匆跑进院子,才打破了院子里奇异的沉默,那中年人向楚无风行了礼,便立在一旁等候吩咐,楚无风见人来了,才淡淡开了口,对云七道:“云少侠,方才在下已说了要报答云少侠救下舍弟的恩情,这里有银票三万两。”他接过中年人恭敬递上的银票,递到云七面前笑道:“权当报答云少侠。”
云七却并不去接,只是冷淡地看着楚无风,楚无风见云七不接,便也不勉强,将手收了回来又从哪中年人手中接过一个令牌,递到云七面前:“这是我藏剑山庄下设商铺的管事令牌,云少侠救了舍弟,就是我藏剑山庄的贵客,若是云少侠意欲加入我藏剑山庄,楚某便将这南岭三十三家店铺交给云少侠打理如何?”
站在一旁的管事脸上露出吃惊神色,这南岭的商铺向来收入不错,只是离藏剑山庄远了一些,但也是个人人羡慕的肥差,庄主却这样大方地给了一个突然出现的外人,管事心里有些奇怪,却也聪明地没有说话。
云七却依然不为所动,眸子如一滩深泉,看不到底。楚无风有些不耐,终于皱起眉,严肃道:“云少侠,你与舍弟萍水相逢,楚某给的这些报答你难道还不满足?”云七看了一眼楚无风手上的令牌,眼中神色一冷,终于开口道:“在下并非贪图荣华,在下既已认了主人,自然是要留在主人身边。”
楚无风神色一凝,眼神变得轻蔑了几分,讥讽道:“云少侠,楚某看你一表人才,怎么甘做别人的奴才呢?再说了,我藏剑山庄家大业大,舍弟自是不缺侍从,你来历不明,楚某是不会让你呆在舍弟身边的。”他顿了顿,又笑道:“况且,贫富贵贱向来云泥之别,不管你对小异是奴仆的忠心也好,还是一味的感恩也罢,这些不过都是你一厢情愿的东西,对我藏剑山庄的二少爷来说都不值一提。”
他又将手中的令牌和银票递了上去:“这二者你选一个,现在就离开这里吧。”云七用深邃的眸子看了看楚无风,又望了望悄无声息的屋内,终是没有去接楚庄主给的东西,反而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院子。
听着下人来报云少侠已离开了山庄,楚无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眉峰却没有松开,他刚才在床前听得分明,小异喊得是:“木头……云木头。”屋子里站着的人里,只有一个人姓云,小异昏迷中呼唤的是谁,楚庄主立马明白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屋内,心中叹了一口气。
而此时的屋内,楚风异却早已睁开了眼睛,他制止了婢女,不让她去通知庄主,自己凝神听着屋外的对话。脑中一边回想着那日刺伤他的疯女人的话:“他那种背信弃义,靠出卖身体换取荣华富贵的下贱东西……莫非,你也迷上了那狗奴才的身子?想来他在床上也该有几分本事,不然怎么伺候得这前后几个主子都对他念念不忘?”
楚风异心中有些乱,一方面他分不清自己对云七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是什么,一方面又忍不住因那女人的话心中堵得难受,故而直到云七被哥哥的狠话逼了走,他也没有出声阻拦,就像哥哥说的,他藏剑山庄的二少爷从来不缺侍从。但他却从来没有让云七离开的想法,他想他需要好好想想,云七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