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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六十五章 ...


  •   六十五章

      皇帝满身是血脸色狰狞地抱着豫王一路驰回帐中,险些纵马冲进太医所在的营帐里。

      所有人看了天子那副模样都吓得魂都快没了,定睛细看时发现气若游丝面色惨悴的那个是豫王,才放下点心来,又被天子仿佛从九重阎罗殿里传出来的声音吓得脸色惨白。

      景皓小心翼翼地把景颐抱着坐到床上,又不敢放他躺平,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字一句对太医们道:“皇叔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朕哪怕落个暴虐名声,也定要你们九族殉葬,说到做到。”

      却又温柔含情满是担忧地地看向靠在他怀里喘息越发微弱的景颐,颤声道:“皇叔,皇叔你醒醒,别睡,千万不能睡!皇叔,你睁开眼睛,看看朕,你睁开眼看看皓儿呀……”

      景颐仍旧没有睁开眼。

      那一箭贯穿了肺叶,景颐起先还咳得止不住,口鼻中都溢着血,到现在已经连呼吸都微弱了,几乎看不到胸膛起伏。

      景皓只觉得心都不会跳了,感觉到有什么在扯他袖角,低头去看,是景颐血迹斑驳的修长手指,艰难地勾住了他的衣角。

      细看他叔父的嘴唇也轻轻动着,喃喃地重复着什么,景皓紧盯着看,依稀能看出来景颐在说:“别怕。”

      他在心尖上放了十几年的人为他挡箭,重伤垂死之际,却还心心念念宽慰他,叫他别怕。

      痛苦懊丧得仿佛自己也被人用弩||箭射穿了肺叶,满胸腔都弥散着疼痛,疼得连呼吸都快不会了。

      太医院掌院满头冷汗,上前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又让景皓小心地把景颐扶起来,看着穿胸而过的箭镞,抽了口凉气道:“陛下,这箭镞穿胸而过,又带着倒钩,绝不能就这么拔出来,否则就是神医杜衍在此,也决计救不回豫王殿下了。”

      话音才落,便见皇帝看他的眼神一下子森寒刺骨,活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吓得缩了缩脖子,又道:“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景皓咬着牙黑着脸一字一句地道:“那你还等什么!”

      那太医院掌院咽了口唾沫,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忙叫人取大剪子来。

      又叫了另一个太医和皇帝一前一后扶定了景颐的肩,再叫副掌院捏定了箭杆子,将景颐胸前背后的袍服都剪开了,剪子紧紧贴着血淋淋的苍白皮肉,对着那冒出来的箭镞和一小截箭杆子狠狠一剪。

      那箭镞吧嗒一声落在了皇帝膝上,副掌院同时猛地一把抽出了箭杆。

      两人同时用早就准备好的,满是止血消炎的药粉的干净棉布捂在了疮口上。

      景颐似乎是痛呼了一声,太微弱的缘故,只有景皓听到了。

      心疼得都要碎了。

      却见几个太医都松了口气,手脚麻利地开始给他皇叔擦洗身上的血迹,包扎起伤口来。

      等到收拾停当,却又因为那伤口前后贯穿,人是绝不能躺平了睡着的,只能将他受伤的那一侧身子用另一条锦被垫起些,叫他斜斜趴在榻上。

      景皓满身是血,却固执地坐在床边,一动也不肯动。

      先前他几乎被吓疯了,此刻看他的皇叔服了药包扎好了,精神终于稍稍松懈下来,痛苦和惊惶便铺天盖地地灭顶盖来。

      他忍了又忍,眼泪还是前赴后继地挣出眼眶,一滴滴沿着脸颊落下来,打在他皇叔的手背上。

      景皓低头一看,那原本就白皙如玉的手也失却了最后一丝血色,死气沉沉地苍白着,看得他哭得更凶了。

      一面哭,一面将他皇叔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被子里。

      一群太医毕恭毕敬地站在后头预备着突发的状况,眼睁睁地看着圣明如日不怒自威的承明天子坐在太傅豫王殿下床边抽抽搭搭地哭着,就像是个孩子一般。

      一个个都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里去。

      到后半夜,站得腿都发抖了,掌院小心翼翼地上前去劝哭得两眼通红的皇帝洗漱一番,又道外敷的伤药用了最好的,内服的汤药里更加了曼陀罗和麻沸散以减轻疼痛,殿下一时半会不会醒过来的。

      景皓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睁大了哭得酸痛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景颐,生怕眨一眨眼,他的皇叔就会不见了。

      再也看不见了。
      他五岁为太子,六岁做天子,坐拥六合,普天之下要什么没有?却一再地为同一个人诚惶诚恐患得患失,牵挂得一颗心都不是自己的了,此时此刻,更满心都是悲愤,只恨那支箭不是射在自己胸口。

      他的皇叔一向身体不好,血虚气若,远不比他强健,怎么能受得了这样严重的伤势呢?

      太医院掌院眼看着劝不动皇帝,便又看皇帝死死盯着豫王,眼都不肯眨,心里一动,絮絮地劝道:“殿下如今正是最虚弱的时候,陛下这般一身血污坐在殿下床头,指不定就叫伤口发了炎症。”

      这一句景皓听进去了,吓得忙站起身来退开床边五六步才站定了,恋恋不舍得又向床上看了一眼,这才抿了抿唇说:“你等好生看着,朕去洗漱……一定要仔细!倘若有一点点差池,叫尔等阖门九族都提头来见!”

      掌院又缩了缩脖子,忙道不敢,好容易把皇帝哄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在小杌子上一屁股坐下,又向床上的豫王殿下看了一眼,喃喃地道:“这哪里是伤了叔叔,亲爹老子伤了,也没见这般模样的……”

      副掌院听他说得不像话忙咳了一声,掌院回过神来,赶紧闭紧了嘴不敢说话了。

      做太医的最忌讳不是医术不够精到,而是运气不好喝嘴巴不严。

      忙向副掌院做了个揖。

      天子昏迷不醒,天子自然就不能起驾回銮,仍旧驻跸猎苑行在。

      吴王谋逆,朝野惊动。

      这般惊天大案,本来应该是要起大狱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连夜带着人赶到了猎苑,却被告知天子整日守在豫王殿下床前,诸事不理。

      只好将参与谋逆的将校一个个地审过,结合当时护驾的龙骧卫的供述,大概也就摸清了具体的情况。

      其实是有些哭笑不得的。

      说是谋逆大案,却粗糙得好似小孩子胡闹。

      主使者是吴王记室,文林郎苏世俭。苏世俭狼子野心,趁天子与吴王有隙,游说吴王兵谏天子,召集了一帮在军中郁郁不得志又野心勃勃的将校,打定主意要弑君。

      吴王却是因为怨恨豫王,想要兴兵清君侧,全不知自己带着去起事的人跟他都不是一个心思。
      如今苏世俭人都凉了——先是被皇帝一箭贯穿了胸口,又暗藏袖弩射伤豫王,被段殊一枪扎了个透心凉——根本没法审问。而另一个主犯吴王如今被段殊做主关在他自己都营帐里,据说神智也不清醒,每日里枯坐着喃喃自语,好像是失心疯了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只是就算他真的失心疯了,也是大行皇帝嫡出的皇子,当今圣上嫡亲的胞弟,没有皇帝的谕旨,谁也不敢轻易冒犯。

      到底是疏不间亲。

      皇帝如今虽与吴王闹成这般模样,可当初兄弟间还亲厚的时候,三天两头的赐物,同食同寝的亲近朝臣们也都还记着,谁也不敢去冒那个风险。

      归根结底还是要皇帝出面。

      偏偏景皓这些日子以来都只是守在他皇叔床边,除非必要,一步都不肯离去。

      而景颐因为身体向来虚羸的缘故,受了这样重的伤,失血过多,几乎就是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太医们甚至不敢稍减汤剂里麻沸散和曼陀罗的剂量,生怕他清醒过来,肺腑伤着,又要咳嗽,到时候扯裂了伤口,更加棘手。

      便似这般耽搁了十余日。

      这日段殊照例进了帐中,向天子絮絮叨叨地汇报这一日的诸多要事和洛阳递来的要紧奏疏。

      因是平叛首功,铁定是要被皇帝重用封赏的,又兼如今这边能做主的人都没法主持局面,作为天子的表兄,他便硬着头皮管起这一摊子事情来,每日都是千头万绪,越发佩服他的舅舅表弟和他家那老妖孽起来。

      只觉得皇帝丞相摄政王这种事,都绝不是人做的。

      汇报完了,等了好久,才听到他的天子表弟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与往常一般,没有更多的反映。

      段殊叹了口气看着帐中一个个面色憔悴眼圈青黑的太医,心怀同情,便要告退出去。

      才出了帐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太过惊喜以至于显得沙哑的惊呼:“皇叔?皇叔你醒啦?!”

      急急又挑了帘进去,就看到太医们都已经围到了床边。

      紧接着是一个虚弱轻细,却分明温柔含笑的声音,慢慢地道:“我这是……睡了多久了……陛下怎么瘦了?”

      大齐的太傅豫王殿下在重伤昏睡整整一十六日之后,总算又睁开了眼。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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