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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六十二章 ...

  •   待到景皊退下,景皓便执了他叔父的手又要拉他一道坐下说话,景颐却不动,只静静站着看自己被握住的手掌。

      是什么时候,当初那个雪团子一样窝在自己怀里的孩子竟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个比他高,手比他大,肩也比他宽,已经是堂堂的男子汉了。

      他一瞬恍惚,然后微微一笑,仿佛云破月来阆苑花开,景皓不论看了多少次,每当看见他忽然展颜一笑的时候都还是难免呼吸凝滞,下意识地便将掌中微凉的手握得更紧些,低声唤道:“皇叔。”

      “都被阿淘说了于礼不合。”景颐垂下眼,被握住的手轻轻一挣,景皓当然是不肯放的,他便笑着用拇指安抚似地在他手背上滑动:“也亏了进来的是阿淘,要是陆公咨(陆询字),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景皓仍旧不肯放手,笑着道:“要不怎么把陆询也留在洛阳了呢?朕见了他也是怕了,当年朕是年少无知,这梁子可是结的深了,如今他主台谏,每每叫他揪着朕一个错处就死盯着不放,奏表八九十封连着递,非要朕向他低头才肯罢休。就是这回出猎都被他骂了一通呢。”

      “陆公咨为人中正耿介,志虑忠纯,并不是会记仇的人。”景颐笑了笑,温声出言纠正景皓的说笑,陆询是正人君子,又极有担当,在满朝文武都怕了景皓的刚愎自用的时候,更是朝中不可或缺的良臣,绝不能叫天子怀疑他是因为私心。

      但一想起来景皓是怎么与陆询“结下梁子”的,心里又是一暖,那时候说话都还带着奶味的天子是怎么在群臣之前维护他的样子尚且历历在目,只一想起,就叫他连收回手的尝试都停止了,乖乖地叫他侄儿攥着。

      景皓敏锐得察觉到了,立刻得寸进尺地拉着他坐回御榻上:“玩笑罢了。朕当然知道他不是因为私心旧怨,否则哪里容他做到左都御使?难道在皇叔眼里,皓儿是那种只听得甜言蜜语,受不了逆耳忠言的昏君不成。”

      景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陛下自然不是不能雅量纳谏的君主,只是陛下一贯是乾纲独断的性子,拿定了主意就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若是能再多听听臣子们的劝,当是更好的。”

      年轻的天子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只是满脸分明都是不以为然。

      他一贯是心思坚定的,那准了主意便轻易不会改弦更张,为了这个是没少挨说,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做天子的倘若心思不坚意志不定,岂不是轻易就会被奸佞贼子摆布了么?况且他也不是真的听不进人言,哪怕满朝文武都说他刚愎,却又有哪个不赞他一声圣明天成?

      景颐也看出自家侄儿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下去,只得轻叹一声,将话题转回了刚才出去的景皊身上:“倒是难得有一次见到吴王讨赏,陛下却不肯给的。”

      年轻的天子眼神一瞬冷厉,又透着深深地哀戚:“可以给的都给了,往日只要他开口,朕何曾吝啬过么?奈何他胃口越来越大,哪怕朕富有天下,也早晚供不起他。”

      此言一出,明明白白的积怨已深,景颐越发笃定天家兄弟间当年的亲密无间已经半点不剩了,心下宁定,却是笑着问:“但陛下也是真的很喜欢这把短剑呢。”

      “做得是很漂亮,而且镔铁松纹,国中少见,吹毛断发呢。”景皓将短剑从腰间解下来递给他的皇叔,笑着道:“倒难得皇叔会对百兵之物感兴趣。”

      景颐略偏过头笑着问:“陛下不舍得送给吴王,那可舍得割爱赐予臣么?”

      景皓微微一讶,他的皇叔自当年重伤后一贯是喜文的,再未对刀剑弓马之类的物件表露出多大的兴趣。

      但他很快就将这一点惊讶抛之脑后了,这可是多年来他家皇叔第一次开口向他讨要物件呢!

      “当然是可以的,只要皇叔喜欢,朕哪里会吝惜?”

      天子摆开一应排场卤薄浩荡出猎,往日消遣的游戏便成了一本正经的邦国重事,这是苏世俭始料未及的。邦国重事必重仪典,今日是开猎之典,明日是逐猎之仪,还要夸耀武功,御前演军,群臣逐猎,一番番事情安排下来,都七八天了,天子唯一一次亲自下场还是首射逐鹿。

      听说明天元庭使者请求与朝中才俊竞逐,可这样下去,谁知道到这次狩猎结束,天子会不会找到机会单独与豫王出游。

      稍稍定了定神思,他暗自给自己打气,总会有机会的,毕竟这番出来之前他亦曾重金问卜于那位已经被他秘密请在别院的邹先生,只道这番当会一切顺遂的,他已经笃行那邹先生的神鬼之能,仍旧只是按捺着。

      原先他为了验证那邹先生的卜算只能,还特意问过天子上一次出宫游玩是什么时候,他从景皊那里知悉,前次所谓的青宫祀神不过是天子为了去禹州玩的把戏,却不料那邹先生一本正经地道,天子上次出宫游玩,乃是上元节的时候。

      苏世俭当时几乎笑出来,却是见那邹先生笑得十二万分的笃定,便着意叫人去打听,方才知道天子竟然真的在上元节时与豫王一道去看了花灯。

      这也不过是那邹先生铁口直断的一个小小成就罢了,更有诸般事例可以证明那人确实是铁口直断料事如神,苏世俭亦曾问他,有这般能为,为何不出仕天命之子?那邹先生只是笑得不沾半点烟火气道:“山人这不就拦住了苏公子么?”

      这般略略宽慰了自己一番,苏世俭定了心神,在心里对自己道:要成大事,怎么能这般沉不住气?总会有机会的。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笃定,又等了三天,一应礼典终于完了,接下来总算能让天子安心游猎了,景皓虽然不如景皊那般沉迷弓马畋猎,但毕竟是少年心性,哪里会不爱好这个的?领着一众贵胄子弟在禁苑里玩了几日,终于推脱累了,没露面。

      景皊听了便心中一喜。

      那位豫王殿下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虽然伴驾出猎,但除了大型典礼外,几乎从不参与射猎相关的活动,后来甚至称病了,鲜少露面,只由着天子去,而天子只要是正式出面了的,必然被百官与侍卫军士们簇拥着,水泼不进。

      只有等到天子厌倦了这般千骑拥高牙的阵仗,他的谋划才会有机会。

      隔日天子仍旧未出猎,景皊早上起来照旧拎着弓呼朋引伴出去跑了一圈,快中午的时候才回来,一进帐中,甚至还未来得及擦擦汗水就被苏世俭一把抓住:“殿下总算回来了,人马弓箭已经准备好了,这便去围猎吧?”

      景皊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睛问:“本王不是才——”

      苏世俭猛地打断了他的话:“是那两头大虫终于出来巡山了,好不容易找见的,殿下一定不想错过不是?”

      说完了便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景皊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竟觉得有些可怖,往日温和的少年此时两眼通红地亢奋着,让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开:“世俭你怎么……”

      然后蓦地明白了过来:“你是说皇……黄色的那两只大虫终于出帐……出洞巡山了?”

      苏世俭轻轻松了口气,微微笑着说:“是啊。”

      “只有……只有他们两个么?”景皊仍旧有些迟疑,凝结的热汗从他鬓角上落下来,他抬起袖子抹了抹脸,甚至不及拿侍女递过来的手巾。

      “大虫身边能有什么,伥鬼么?”苏世俭笑着摇摇头:“哪里是见得天日的?”

      景皊虽然不爱读书,为虎作伥还是听说过的,苏世俭把拱卫天子的护卫亲随说成是伥鬼,就和把他的皇兄比作大虫一样让他不舒服,可是这点不舒服在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又被压下去了。

      说的是呢,那样的关系,哪里是见得天日的?

      旁人听这见不得天日还能当是在说伥鬼,他却知道这是在说他皇兄和皇叔幽会势必要避人耳目的意思。虽说不会一个亲卫都不带在身边,但带的是决计不会多的——至少不会比他能差遣得动并依为心腹的神武左卫军校更多。

      毕竟是这样的天家丑事,哪里敢让人知道的?

      想起自家九叔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和皇兄日渐昭彰的冷遇,他就觉得怒气和哀怨几乎要从胸臆间迸溅而出,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那把御赐的雕漆宝弓道:“那还等什么,走。”

      甚至没有追究苏世俭到底是怎么才会知道天子的行踪,又信誓旦旦要带他去追索的。

      苏世俭也已经冷静下来了许多,闻言略微颔首,却是下意识地按了按广袖下的左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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