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记》君千夜

1、第 1 章

　　前言：
　　今早作了个梦，醒来，4：15。咪盹一回，再醒，已经9点。真是男要吃女要睡，睡饱之后果然精神焕发。洗衣，拖地，晒被子，修电灯，万事ok，再煮了玉米糊，洗澡，更衣，也还没有到中午。

　　看，这就是我，现在的我。用很多充分具有现实感的事情填充好每一块时间。

　　打了个喷嚏，不会是你在想我了吧!

　　哦活活活，那些琐碎的事务赋予人一个多么积极投入生活的形象啊。
　　看，我还是我，我已不是我……

　　你曾经说过，要做一个上等人，首要的就是好家世，三世懂吃五世懂穿，所以。如果没有好家世，就要有好架势，要带着彬彬有礼的冷淡和傲慢，热情好客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要挑剔饮食穿着，要会优雅地冷嘲热讽，可以没有学识但是不可以没有钱财势力，可以没有德行但一定要看不起别人。现在，你那眼角微眯嘴角一边上挑的表情，你那冷冷的微笑仍然清晰如昨。
　　你还说，有很多人不懂得红酒的产地和年份的意思，很多人不知道尼伯龙根的指环，很多人一生也没有见过一幅王羲之的真迹，一生也没有到过故乡以外的地方，就这样一生过完了。他们从来也都没有机会去知道。

　　你说，贫穷是一种疾病，需要我们人类全体关注，全面规划疗程的疾病。现在我们只是为了疾病而苦恼，还不懂得痊愈的方法。但是，一直都有人努力了和努力着。
　　只有每个人共同持续的努力，才可以有治愈贫穷的希望--才可能有消除物质匮乏精神贫困的希望。如果有一天，人们可以自由选择要不要知道红酒产地年份的价意义何在，没有人再凭这些无聊知识自认为高人一等，到那个时候或许这个疾病就得到初步的控制了。

　　你说过的话，我好像都忘记了，你知道我记性一向不好。可是在某个甚至风马牛不相及的场景下，突然你的声音就清晰的回响在脑海，连你的脸你的表情都那么清晰，甚至当年当时空气中飞舞的粒子都重又飞舞在眼前。

　　撇开无益的回忆，还是把这个梦讲给你听吧。这个让我再次想起你的梦……

　　在看的时候请自行在脑袋里面回放我可爱的大饼脸！并且，不要随便给梦中的人物对号入座，这只是个梦，荒诞无稽的梦而已……

　　（梦里）
　　12岁的我在看电视，黑白的屏幕放着老旧的卡通片，在讲个好似中世纪背景的乡村小镇的故事。
　　天光若明若暗的，突然，我好象在梦里做了梦似的，穿越进了那个卡通片，变成了那个卡通片里的一个木偶――请注意，不是“扮演”了而是“变成”了那家伙，那个旧卡通片里乡村小镇里的旧玩偶。

　　“那个”我有些像皮诺曹的圣诞老人版，抱膝蜷缩在漂亮地板的一角，总是在睡。早晨，总有一个活力十足又不乏优雅的歌剧版声音报菜单告诉我早餐内容。那位唱菜单的从来看不到脸的真正的人，把一个像猫食碗的碟子放进落地窗外，于是，屋里我对角那个丑丑的橡皮狗醒了，我也醒了。头顶尖尖屋顶上筑巢的小鸟啾啾叫着飞出去又飞回巢6次，又缩回巢里睡了。
　　我的意识，仿佛分裂作两部分，一大半的人格变做了木偶我，小半自我视觉剥离，在木偶我的附近俯视，视野有限，只能围绕着木偶我。
　　像摇镜头似的，在我的视觉里缓缓的拉开了木偶我的生活场景。

　　木偶我住在一樽门钟里，钟是所漂亮的小房间形状，红顶白墙，四壁中有两面是通透的玻璃落地窗，窗外面有小小的露台。只有早餐的时候，落地窗才会开锁，我走到那精致的铁枝露台上往下望，看到房间离地面的距离，好像到天上的距离一样那么遥不可及。
　　这钟，立在主屋外面，花园大门的正中间。

　　我看着门钟里的居民，我，狗，小鸟。
　　我也看着钟外。一面是主屋，漂亮的希腊神庙似的屋廊和门柱，屋前有像彩云一样的蔷薇园。一面，是马路，偶尔有驷马大车载着绅士淑女来往。

　　不知如何亦不知为何，没有开头也看不到结尾，木偶，狗，小鸟浑浑噩噩天真单纯的生活着。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很久有多久？哦，那怎么知道，你见过东五教学楼前有几块大理石地板裂缝了吧，听说老久了，可是过了好几年回去逛逛还看到那不算很大的裂缝，样子一点也没有变呢。像这样没有生命的物质，通常很久都还在那里，还是老样子，如果它们有时间观念，那大概就是说：很久了。前不久。没多久。

　　“可不可以再来点香芋夹心绿豆泥雪糕啊？”
　　终于有一天，木偶不知道为什么冲动了。
　　又是早餐时间了，每天都是别人送来别人决定的菜单，可是今天木偶想自己点菜。
　　可是……
　　毕竟，在残存的意识里，木偶知道木偶是个东西，一个东西是不可以说话的，也不可能有什么要求。如果有一天，你的椅子对你说，今天它想吃点油条豆浆，那你不发疯才怪啦。
　　何况，最要紧是，每天放在露台的早餐碟，是喂食小鸟的，却都被木偶和狗吃了，如果被发现了，可不得了啊。

　　可是话已出口，怎么收的回来。

　　“不不不，你吃的太多太胖屋子会变小，青麦丸子酥油茶，快乐一天全靠它！”这个唱菜单的萝莉女仆，对我们--屋子里的居民们来说真是个庞然大物，我们的饭碟子，在她手里简直只是手指大小，难怪我从来看不到她的脸。
　　她一定有张大的可怕的脸！

　　幸好，她的声音那么好听，人又那么好，即不怪我偷东西吃，更不对貌似神鬼怪异的事情大惊小怪大呼小叫的。虽然她来历不明，但是她从来不曾断过送饭来，我和狗才不会挨饿。幸好，小鸟也没有饿死，它有翅膀嘛，能够飞翔的总有办法的。

　　这位像灰姑娘的神仙教母似的，放下食物人就不见了。
　　只有叹口气，和狗一起分那个比我的头还大的青麦丸子。丸子灰白色，味道倒不错，入口青涩有回甘。没得选就罢了吧。

　　就这样，每天破晓，傍晚，我都醒来一次。早上狗和我一起吃，傍晚狗不醒，我一个吃着早上剩下的东西。――后来，很久以后的后来，我猜，那大概是每天早晚的6点钟吧。
　　天色非明非暗，介于白昼和黑夜之间，我的世界，这样的混混沌沌，无始无终。
　　（这一页的图，是我醒来后拼命回忆拼命画的，是我在梦里住过的地方，这里是蔷薇园，这里是哥特样式的铁枝的花园大门，高高的大门上两道彩虹拱顶中间悬空的漂亮的门钟里是我，门外是马路，门里是雪白粉红的蔷薇和漂亮的白色大房子，住着主人一家。唔，以我的幼稚画技，不晓得你看不看的懂呢。）

　　下雪了！
　　从来都没见过时间的脚印，它是踩着怎样轻灵的脚步溜过门前的呢?

　　傍晚时分，雨雪交加，满路泥泞，四顾无人。暮色来的格外快！
　　莫明其妙的，醒来后我再睡不下，呆呆的望着天空。

　　（只要在梦里望天，真正醒来后总会愣好一回，加倍的感到不知是梦是真，迷迷沌沌不知所之。讨厌“空虚”、“迷惘”之类被用烂了的时髦糜烂字句，但一时竟找不到替代的词汇，姑且忍耐吧。）

　　我呆呆望天，那灰白色的天空，绵绵不绝的雨雪。好像触手可及，又好像高远弗迪，即呆板空白好象一无所有又好象高深莫测。
　　唉，想说话，想和人说话，一两句都好。
　　哪怕只是聊聊天气，聊聊这雪，这天，这夜都好。

　　我开始一边叫喊，一边拍打着落地窗的玻璃。
　　“嗨，有人吗，有人在吗？嗨，老兄，过来一下吧！”

　　（现在，窗外是六月艳阳天，热力四射。大概因为已经醒来，明白的知道那只是梦，才能以客观的旁观的角度看待那样的场景，圣诞版皮诺曹，雨雪之夜，在古旧的小镇，在无人的街边，在密闭的小小空间，呼唤着一个谁谁，那的确是无聊呢，所以掉下的泪，果然可笑。）

　　然而，梦里的木偶我，不喜不悲，无怨无怒，只是敲打着玻璃，希望有个过路人，可以陪它说句话，仅此而已。喜怒哀乐这些高级情绪，是有些高级种族才有的生命特征，并不出现在木偶身上。
　　无所事事，百无聊赖，漫无目的，不着边际，无可无不可的，木偶我敲打着玻璃，有一声没一声的叫喊着。

　　掌灯了。
　　主屋的门廊里，斜靠门柱的那个人呢！那里从雨雪之夜，无人长街，用晕黄的灯光影出一方彩色光明的空间。那门廊白柱红顶，水晶门，门里，那人正在讲电话。
　　那应该是主屋里住着的一家里的老三或者老四。兄弟几个，个个都很俊挺出色，这人却份外的优秀。茫茫雪夜，看不到清楚的境况，只见他竖起黑色长风衣领子，行将出门的样子，一个小行李箱放在脚下。
　　模糊在雨雪和夜色中的五官，直觉到那天然生就清新明快的声音和不知落点何处的温暖的眼光。

　　人啊人啊，你看着何方？你的话语是在和谁讲？

　　那人明明是只有二十四五的年纪，偏有十四五的少年气质，又叠加三十四五的成熟气度。这些矛盾的感觉却那么和谐的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这人真是好看！
　　是个真人呢，不是木偶，也不是神仙之类的，是个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类。可是他真是真是好看！

　　顾不得木偶说话是不是诡异了。
　　“看这边，嗨，过来笑一个才走嘛！看这边！”
　　“你该不是怕我吧，你看，我虽然不是人，可是我这么小，对你不会有威胁的啊。虽然我有点丑，但我不是什么妖怪啊！而且，我是锁在屋里的，我根本出不去，不用怕！我力气很小的，连玻璃都打不破，没什么好怕的啊。”
　　“我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啊，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打破玻璃破坏你家财产的意思！”

　　雨雪霏霏，夜色茫茫，冲动的木偶张牙舞爪果然诡异吧，木偶发出的声音如此弱小，湮没在似乎无尽的黑暗里。
　　在密闭的门钟里，只听见时钟齿轮转动的轰鸣，那单调而规律的巨响，轻易盖过小小木偶弄出的一些噪音。就算是整个身体撞上玻璃也没有用，只是像破布被风般“噗、噗”的轻微翕动罢了。
　　想也应该如此，那么小的体积，在那样密闭的空间，能折腾出多大响动呢。连狗和小鸟都没有醒来呢。

　　雪停了，但是毛毛细雨下个不停，想必外面很冷吧，但是对于无机之物来说，温度与之何干。
　　夜色泥泞。主屋门廊里橘黄色的灯光透出来，让人恰可以辨认出门廊里的他。电话一讲完，他就要离开了吧！

　　再也不会见到这个人了吧！

　　没有睡去的木偶，力气将尽，贴着玻璃滑落，半依靠着墙，蜷作一团。只有从唇形看到它的呼唤。

　　门钟的齿轮依然运作不辍，仿若它从不知何时开始的过去便一直如此，亦将继续转动到不知何时到头的未来，永不停息。可是，它的轰鸣声仿佛渐渐远去，世界渐渐安静，周围的空间在暗夜里变得柔软，透明，无限深广，像个甜蜜梦幻软糖般虚空的泡泡。空气从来不曾流动，天空没有星星。木偶就在这里，它正在死去。

　　“原来我不是一堆木头片和布头，我是个活的！一个木偶，是不会死的，因为它从来没有拥有过生命，只是一些物质的组合。而我这样子倒下，马上就要死了，原来，我曾经是有生命的。”
　　现在，我就要死去，这证明我是活过的，因为我是活的，所以，我竟十分骄傲。
　　只是，我的人人啊，抱歉了，这门钟恐怕是废在我身上了，等有人发现门钟里竟有具小小尸体的时候，当然只能扔掉了。要让你破费了，请你相信，这绝非我的本意！到时候，会有个更漂亮的门钟，每天都告诉你时间的节点，那些一片片一段段吉光片羽刹那永恒的美丽时光的断点，时间仍然会用它轻灵的无形的小脚踩着静默的不变的舞步，跟随着那些断点的节奏，趁你一不留神溜过你门前。

　　不能再为你而活着，不能继续作为你的，我的人人啊，对不起！

　　但我其实真正想说的，是谢谢你，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发现，如果不是你，我怎会如此骄傲，谢谢你，谢谢，即使你现在不曾知道，将来，将来也永远不会知道……

　　那雨夜，绝对的暗和微弱的光交织的空间，唯一的色彩，唯一的光源，那个水晶门里的人人啊。
　　隔了玻璃，隔了风雨，隔了夜色，那水晶门里的他，虽近又远的他，那个好看的他，正在和不知某处的某个人说着某些话。他在笑，他在摇头，他轻轻的动作。
　　那人，橘黄色的逆光，以梦幻般辉煌的笔法，从那夜色深处描出的他！好似浮雕般的剪影，无懈可击的身型；天庭饱满，发丝飘扬，高挺的鼻梁并不完全直线而是在上端有小小的山棱起伏更增添他独特的脸独特的轮廓独特的美，表情丰富的嘴角，清朗的声线，温暖的声线，多么温柔，多么完美，多么好看的一个人啊！

　　谁能够舍得移开目光，谁能够不渴求接近那样的梦想中人！

　　一切都在这夜模糊下去，凝固下去，柔软的暗色空间仿佛冷却作冰晶琉璃，木偶的世界，原来除了混沌不明的天色，还有很多其他的样子，只不过以前木偶没有去发现。
　　意识如此贫乏，只剩下了这一点的感叹。

　　夜色里万物沉眠，木偶已经不再狂乱，安静下来。
　　突然，那人若有所觉似的，转头看向大门，看向门钟。一边收起电话，一边向外走来。

　　虽然我不需要呼吸，但是却感觉到极度缺氧呢，心如雷鼓，耳鸣，急剧升高的体温，晕眩，又好象电流代替血液在身上流窜，金色的火花噼里啪啦幸福的爆裂在经脉上。
　　天哪，他在向我走来，他在看我呢！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视觉一暗，场景切换了。

　　（我从这个梦境，坠入了另外一个毫不相关的梦境中去。）

　　好了，这个虎头蛇尾的梦已经作完。接下来的梦凌乱而缺乏记忆。只是，梦中的天色一直是那么样的蒙昧晦涩，像是上学路上永远早出晚归看不到朝阳夕日的天，又像那年夏天，暴雨来临之前的阴暗。
　　醒来的我，作家务，运动流汗，洗澡，吃饭，无名之际突然电光火石般的记忆一闪，记起了这个梦。

　　记忆也不是那么可靠，梦中的那个人如此的美好，可是究竟他如何好看呢，除了那个侧脸的剪影，他的眉眼怎样身量几何，究竟好看在哪里，竟一点概念也无。

　　唔，夏日暖风，花叶暖香，头发也干了，出门买只冰淇淋吧！或者去吃拉面？

　　随便吧。

　　后记：
　　也曾经茫然，曾经渴望遇到某人，渴望成为某人，
　　最后仍然只是在心中不断吟唱着：
　　“我渴望得到幸福，我渴望得到幸福，我渴望得到幸福……”

　　最后我能够成为的，依然是只有自己；
　　但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们，那些丰富了我的人生深刻了我的人生的人，
　　最要感谢的是亲爱的你，谢谢你告诉我骄傲的可贵，谢谢你让我找到了我的骄傲，谢谢，谢谢，我现在，非常的骄傲……

作者有话说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