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狐问.心字香烧》梅晓辰

1、第 1 章

　　【青狐问-心字香烧】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苍茫的记忆中唯有那一抹青色长久停留。晨霜中那人影的青色，淡淡的蒙在人世。五彩斑斓的色泽之上，黯淡着浮世的悲凉。

　　学院下午正五时的铃声一响，各个教室就开始了希希簌簌的迫不及待的收拾声响，交杂着学生们嬉笑的喧杂，不过一刻钟，教室里就只剩下个别个学生的身影。橘红色的夕照散漫的照进这间渐渐空余的教室。
　　一个满脸雀斑的短发女生一把拎着书包，向教室的壁橱里扔下打扫完毕的拖把，匆匆拉开教室后面的门，正准备踏出一步的时刻，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又把身子转回来，对着教室前面的一个还在坐着的身影说：“毓锦薇同学，你还不走吗？”
　　那个伏在桌上看书的身形微微动了动，却依旧没有回头，和声回答道：“我还要等人，季森同学，不要紧，等会儿我会最后来锁门的。”
　　“哦，那就拜托你了。”被唤作季森的女生有些奇怪的看了眼独坐在讲台前面，被夕阳投射拉长了细瘦身影的女生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来的泛起一种感觉，感觉是有些凉凉的......不会是女生中的传言是真的吧。毓锦薇被三班的王子神谷辰雨给甩了，所以才那么消沉，之前的一个月也根本不是什么被学院送去乡下进行竞赛的冲刺辅导，而是因为受不了失恋的打击，而大大的病了一场。
　　这时季森听见空旷的教室里回荡起前面那个女生轻轻的咳嗽声，虽然是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可是这一刻却很清晰，很凄凉的敲打进季森的耳膜中。心里不禁泛起一点同情的味道，毕竟在这个年纪又谁没有失过一两次恋爱，就算像她这种其貌不扬的女生，就是偷偷的暗恋也被自己喜欢的男生因为有了新的女朋友，和女朋友一起肩并肩，无比亲密的走出学院大门而伤害了一个青涩又感伤的心灵......很何况像是毓锦薇这种各方面都优秀到无可挑剔的女生，打击一定不是一般的大......啊！对了！传言中另一个女主角，那个以令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夺走了三班王子级人物，深深打击到我们班公主级人物的那个女生......好像是个......好像是个和自己一样其貌不扬的女生吧，季森心里又叹了口气，为什么像好之这样的女生也能像电视上的女主人翁一样好运呢，五十岚好之便是那个女生的名字。
　　“......季森同学还不走吗？”
　　“呃！”季森才从恍惚的神游中回过神来，不免有些尴尬的看着对方已经转过身子，一脸迷茫又关切的看着自己的神色，不觉中又有些潮红的面颊。
　　“啊！没有没有，呵呵呵，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毓锦薇同学也要早点回去才好啊。”
　　季森讪笑着转身踏出教室，急急忙忙的向身后道了一句再见，就溜溜的下楼去了。
　　心里感到要空虚的冰冷，同情毓锦薇的遭遇......同时，也有些窃喜毓锦薇的遭遇。
　　像那样真的是优秀的让人不可挑剔的女生，那样被无数的女生和男生都明的暗的羡慕和敬服的女生，甚至全身还散发着异域神秘感和雅致气息的中日混血儿，对于一个正常的女生来说，不嫉妒——那是不太可能的。
　　当转到三楼的拐角处时，季森猛然的停住了脚步，单手帖服着墙壁，低着头，看着自己映在楼梯上的影子，在暖暖的夕照里，一片突兀的暗沉阴影，是那么显眼，那么薄凉。
　　——同样也是在这个地方，这个季节，忘不了得自己才上高中时，在开学典礼上看到的那个学长，清俊文气的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笑起来的样子那么的温和。不久后，和一群也仰慕学长的女生们一起趁着秋游的时机，将学长团团围住，压抑的又兴奋的不能自主的询问者学长的电话，邮箱等等问题的时候，学长那羞赧的样子，虽然这样可学长还是没有直接拒绝她们，可是......可是......也忘不了当时毓锦薇面容清冷的来到一旁，看见她们一片火热的殷切，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学长发现了她，不顾她们惊讶的神情拨开她们层层身形，带着真的是她们每一个人都无比期许的对女生的愉快的，又惊喜的表情追上毓锦薇欲走的身影，激动的说：毓锦薇等一下——我已经看过你的申请了，我觉得以你的条件要进入学生会的管理层是没有问题的。
　　学长，我想申请的事，不能单凭一个人就能决定吧？我只想来问一下下一次的集体审核是在什么时候。
　　——是啊，是啊，没有办法忘记那时毓锦薇说话时脸上淡漠地，和毫无触动的神情，声音带着些许传说中的傲慢和不屑。
　　......更是无法忘记的是，就是在足下踏着的第三层楼梯拐角处，毓锦薇那家伙有一天朗着声音当着同学，对学长声明：你不要再缠着我啦的时候学长那张在所有人面前都温柔的谈笑风生的脸顿时变得惨白，自己躲在众人身后看见这一幕时，分明听见有水晶制品裂绽，甚至破碎的苍凉声音，那一刻，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不会忘记，也无法忘记，自己那是绝对不能原谅毓锦薇的......
　　这一切，是毓锦薇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想到这里，季森忽然很感谢好之，虽然好之同样也是夺走了自己梦想中的，暗暗喜欢的王子神谷辰雨的人。
　　季森不禁对自己左右摇摆的心，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都有这么多游弋的感情的心，泛起一丝淡淡的讥嘲：女生呀......

　　高大的玻璃窗体把渐渐浓稠的夕照透进教室中，毓锦薇淡淡的仰头，看橘红色的柔光把整个教室能照到的地方笼罩入一片如同琼林玉树般的光彩中，闭上双目，感受置身于一个盛大的金红色梦境的轻浮之感里，周身甚至还带着火焰般跳跃的暖暖温度，让她沉醉其中，那是一种久违的，期待的安定祥和感，恍惚间已忘记放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那么的令人心寒。
　　“呀！锦薇你还真没走呀！太抱歉了，我又来晚了。”从门口传来一个明明是道歉却依然调笑的声音。
　　一个高束着长长的马尾辫，还穿着柔道服上装的女生，一手拎包，一手叉腰，飒爽凛冽的已经走来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微微皱了皱眉。
　　“锦薇，是这样的，你不是今晚上有空么，我和他们约好了一起去聚餐，happy一下的......怎么样，答不答应？也顺便庆祝下你这大大的功臣！”
　　“就为这个？”
　　“怎么？姐姐我请客你还有意见呀！也不想想我这是为了谁？”那个柔道服少女不由分说的搂过毓锦薇的肩膀，眉开眼笑的望着窗外的空色沉醉的说：“想想看，锦薇这次在壳园拿了这么好一个功绩回来，以后更可以在那群家伙面前露露咱们的威风......啧啧，多美好呀.......”
　　毓锦薇不着痕迹的脱开柔道服少女的狼爪，依然淡淡的说：“是咱，不是咱们。”
　　“好嘛，好嘛，是你的就是你的，那，你到底来不来呀？”
　　“姐姐的话，我能不听吗？”
　　毓锦薇收拾了刚才还在看得教科书，从座位上站起来，纤细的背部，配上披至腰间的黑顺柔发，给人一种很秀丽的感觉。收拾着书本时忽然一顿，问道：“他们是谁？”
　　“呃，他们呀？他们当然是一些熟人了，一听说你回日本就都想来看看你。”
　　“熟的是你，未必是我吧。”
　　“锦薇你也不能想着离人疏远就是办法，该熟悉的还是得加深之间的感情，不是吗？”
　　毓锦薇不理会她的聒噪，径自问道：“有谁？”
　　听不见女生的回答，毓锦薇有些莫名的抬头看着她游弋不定的俞宛神色，然后料想到一般皱紧了眉头，不悦的问：“你请他们了？”
　　“谁？”
　　“毓洛白不要再装你不知道了好吗？虽然我们之间是个了几个亲戚，可是除了你弟弟雷玥，我就是最了解你的人了。”
　　“哎呀呀，人家也没有不好的意思嘛，就是另外请了神谷雨辰和五十岚好之一起呀。”
　　不经意间拂过桌面的女生是白皙手指，惊起一片微小的纤尘，游弋在已经从橘红转变成绯紫的一道暮色里，久久不能落定。毓锦薇下意识到把外套的长袖向下拉了拉，掩饰起明明已经被遮掩的不能被轻易看出的手腕处包裹的白色纱布，从纱布的中部，也就是手腕的中部，一条很明显红痕，以一种狰狞的姿态横在其间。不知白纱布下是不是伤口，可是不是伤口又会是什么呢？若真的伤口的话，看样子也应该很严重吧。
　　毓洛白翼翼的又问道：“锦薇，你去不去呀？你可别为这点小事，就伤了我们这间的感情呀。”
　　女生转过身，背起书包，娟秀的脸庞上扬起一丝轻蔑的笑意，朗声回答：“当然要去，大家都是熟人嘛，怎么能拂了你们的兴致。”

　　呼——
　　离开学院，站在毓洛白的公寓楼下等待她换装的毓锦薇向暮色浓重的青紫色空色中深深的吐息出一口气，看穹空里有玄色的流云渐渐向西下的太阳出靠拢，走在路上的空气中叶渐渐凝聚起了寒凉的夜霜，与沉重的湿气——今夜会下雨吧，女生心里默默的想。
　　好像就要入冬了吧，怎么现在才会想起来呢？是不是对周围的事已经迟钝到这种地步了？已经出了学业和本身的使命，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了呢？若是这样的话，自己都忍不住嘲弄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活该，太可怜了点？
　　与自己而言，四季流转的每一天都与雨雪纷飞的冬季没有任何差别，这无论是从感觉，还是从触觉上来说，都是成立的。毓锦薇双手合起迅速搓揉了一下如同冰浸后般冷无热气的手指，不禁又想到自己的体温又下降一点，早知道又会这样不舒服就不要能么拼命的过度消耗自己的灵力和体力不就好了吗？
　　但是那样就算每一次事前事后想着也没有用的，一道面临那种生死只在一瞬间的情况下，保留和犹豫都会最终成为不能后悔的决定。
　　——一簇灼灼燃烧着的焰火悠忽之间飘浮过眼，毓锦薇几乎是下意识的警惕起来。
　　心里暗想，是什么？扰人眼线的幻术吗？
　　似朱雀翔舞一般，肆意飘散在浮世间的羽翎，热烈且妖异，不知是要点燃启希望，还是要焚烧尽绝望一样的姿态，纷娆自头顶上空飘落。
　　——原来是红枫呀。
　　仿佛是近距离的观看，能清晰的看到那飘然而过的红枫一隅，有着灵巧纤细的叶缘，边角有着柔软绒毛，顺着飘落风姿在暮光中泛起阵阵金紫色的波动。
　　有不知名的光芒透射过叶面，使得红金色的脉搏清晰可辨——是昭示生命的轨迹
　　——宛如命途。
　　是命途么？
　　毓锦薇怔然的驻足在一片赤红金灿的光辉中，像入了梦境一般不由自主的思考，思考前些时候的苦与乐。女生一脸恍惚的沉入了一个人的幻境，甚至完全忽略了擦肩而过的路人。
　　路人奇怪的回头，看见的是一个女生娟秀到优雅的脸庞，带着熏然到不禁令人心动的神情，张开双臂，在虚幻中，拥抱这无人天地间，光辉又异常的景象。一颗隐藏在身躯下的灵魂却带着不能名状的，无与伦比的寂寞。高高扬起头，迎上空中翩翩红枫步着华尔兹的舞步，飘坠而落的影子。
　　命途这种东西——自己是不敢轻易窥视的，因为自己害怕去知道。
　　人会害怕，这并不羞耻，毓锦薇想着，这是毓家的后代和弟子世代选择了就不可逃避的命运，就算毓家本家的后代也不完全是知道的，又何必苛求那些外人呢？
　　——红枫清晰的叶面，就像镜子一样折射出记忆的影像，记忆中什么会在深处长久停留，又不可触碰，喜欢和懊恼，更多的还是不甘心——
　　在叶面所折射的记忆的中央，静立着一个少年欣长的背影，侧身逆于光中，面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毓锦薇伸出手试图触碰那抹影像，少年的形象也近在咫尺却始终碰触不到实体。
　　那个少年轻启嘴唇，那是两个月前他最后的离言，“锦薇......”
　　——哗！毓锦薇挥手决意的散去了记忆的云影。
　　“真对不起呢，洛白，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
　　她转回身面对着已经换下柔道服，穿上一身夺人眼球的连衣黑色短裙，双手抱胸的女生说：“洛白，天赋的读心术不是在这种时候，使用在我这样挚友的身上的吧？还是你嫌自己的灵力太充沛了？”
　　“哎呀呀，我也是帮你做一下预习嘛。好像没有影响到你嘛。”
　　毓锦薇冷哼一声，说：“你想用神谷雨辰来催眠我？——不可能，想都别想！”
　　毓洛白急急忙忙上前来挽着毓锦薇的手臂，解释说：“我没刻意用神谷雨辰来催眠你，我只是像打开一扇窗户一样......让你看一看萦绕在你意识中的影子的样子，我也没想到占据最深的会真的是神谷那家伙——神谷那家伙惨了，居然真捞了你的真心，啧啧，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的，太薄情了。”
　　毓锦薇冰冷的瞅了毓洛白一眼，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说。
　　充斥在两个人身边的红枫依然不紧不慢的边浮游着，边飘落着，只是现实中的红枫没有幻境中那样憾人心魂的震动之感，壮丽之色。——融融的光影尚未完全消散，幻境中神谷雨辰的形象依然模糊的萦绕在毓锦薇身旁，她无意中注意到少年的脖颈侧面有一抹青色，像中国南方盛产的瓷器一般的烟青色。
　　毓锦薇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诧异和疑惑，那个人是神谷辰雨吗？
　　从面目上来说，无疑是神谷雨辰的样子。
　　那真的像洛白说的一样，占据心里的那个人是神谷雨辰？
　　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像那些寻常女人一样，既多情又薄情。只不过也不能否认，从来引起过她侧目倾心的少年，不，少年这个定义太狭隘了，是人，还有非人，那些人或是非人的影子上，身体上，都会毫无例外的带上那一抹色调的青色，本来没有的，可就是偶然间那抹青色的显现，是没有错的，熟悉的，又陌生的，不禁质疑，那个人真的会是神谷雨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