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青春》月光下的海

2、第二章，牌坊

　　“煤窑出事了？”母亲惊讶的问道。
　　“小六子埋进去了。”父亲嘴唇哆哆嗦嗦的说道。
　　“啥，小六子埋进去了？”母亲的身子有些软了，吧嗒一声手中的馒头掉在了地上。
　　父亲吐了一口烟，看了看我和弟弟。点点头。
　　“才多大啊？”母亲摸了一把泪说道。
　　其实我知道母亲不是在哭小六子，是哭自己，是哭自己的生活，自从爸爸不当会计而去下煤窑后，没有过一天安稳的日子，只要父亲一上班，心就开始悬着。生怕有个万一。这样的日子快把人折磨疯了。
　　父亲点点头“我记得和咱老大是同岁的吧。才十六吧。”
　　我惊讶的开口道“是陆学峰，他死了？”
　　父亲不说话了。
　　“好生生的一个人就没了，小六她娘可是刚刚才来咱家问你回来了没？我还让她不用担心。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那不得……”母亲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眼泪吧嗒吧嗒又掉了下来。
　　“涝顶了。我看见他就在我前边，轰的一声，人就被盖进去了，我和咱村的人，拼了命的挖，拼了命的挖，人挖出来，连个头都没了…..”父亲没有说下去了，继续吧嗒吧嗒的抽起烟来。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母亲一把抱住父亲“咱别上煤窑了，咱别上了。”
　　父亲沉默了一会，将手中的烟扔到地下，使劲的用脚搓了搓。“不下煤窑，干啥？”
　　是啊，不下煤窑干啥？母亲嗯嗯唧唧的哭了起来，父亲也摸了一下眼泪。
　　“别哭了，晚些时候去劝劝陆婶子吧，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还不知道怎么样那？”父亲说道。
　　母亲点点头。突然又问道“这次一共死了几个？”
　　父亲停止了抽烟，开始喝了一口米汤“一共死了六个，咱村就小六子一个。北湖三个，南湖两个，有三个才二十来岁，其余的四十多了。”
　　“嗨，这些可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啊，这样就没了？”母亲心情已经平服了。
　　“谁说不是那？咱们村的开始拾掇小六子的尸首，那叫一个惨啊，才那样小，连个媳妇都没有娶上，就没了，好些人都抹泪了。”父亲说道。
　　“尸首收回来了？”母亲问道。
　　父亲摇摇头“矿上来了一大帮的地痞，将尸首给留下了。咱村的祥和留下了，还有南湖的北湖的几个也留下来讨论赔钱的事儿。”
　　母亲摇摇头“赔多少钱，也换不回一个人啊。”
　　父亲咬了一口馒头“你吃饭去看看陆婶子。”
　　母亲点点头。
　　然后父亲又看了看我们摇摇头“记着，好好读书，否则你们的下场也一样。”
　　反正这一顿饭吃的有些沉重。一家人都没有说话。
　　母亲回来的时候，我和弟弟已经躺下了，可是我却没有睡，睡不着，隐隐约约的听到母亲和父亲的对话。
　　“怎么样？”父亲问道。
　　“能怎么样，一家人哭的死去活来，说实话，我看着都掉泪啊。”母亲有些低声的抽泣道。
　　“小声点，孩子们都睡下了。”父亲说道。
　　“陆婶子的男人连夜领着人去煤窑了。说什么也要把尸首弄回来。”母亲说道。
　　“我看够呛能给啊，这事情要闹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的乌纱帽没了，听说矿上已经开始走关系了。”父亲继续说道。
　　“可是连个尸首也要不回来，那不太……”母亲说道
　　“太怎么样，现在就这个世道，要是闹出去，家里还有好，胳膊拧不过大腿，嗨还是好好要几个钱实在。”父亲说道。
　　母亲不在说话了。
　　一切都安静了。可是我还是睡不着，才十六岁就没了，这是我小学同学走的第一个。以前一直觉得死亡离我们很遥远，想不到今天我的一个小学同学就没有了，我不上学能干什么那？会不会和父亲一样去下小煤窑那？我第一次觉得有些恐惧，我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我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晚饭，我又一次骑着车子穿过村里的牌坊，向这镇上的中学驶去，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牌坊口停了下来，鬼使神差般的停了下来，呆呆的看了一下村里的牌坊。以前好像村里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有了这个牌坊后，村里就变了那？
　　村里的牌坊，建的有些豪华，攀龙附凤，雕花精美。两只石头狮子卧在牌坊两侧，威风凛凛。只是牙齿早就被一些北湖村的老头老太太给敲坏了。他们说着狮子对着他们村，会把他们村吃穷的。
　　我们这里是重要的煤矿主产区，我们这里的煤炭大部分是无烟煤，煤的质量很好。很多年前国有的几个煤矿公司就在这里挖煤。我们村也组建了两个煤窑，也正是这两个煤窑让人们过上了有钱的日子，让人们有了依靠。很多时候有依靠也是一种悲哀的事情，这让人的头脑变得简单，单纯。连村里的领导也一样，前瞻思维在他们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却没有看见刚刚修好的道路上一道道因为胡乱开采造成的裂痕。
　　靠着这座煤窑，我们村真正的走上了致富小康的日子，父亲那时候就在煤窑上当会计。当时煤窑属于大队，煤窑下各种设施很好，很少出现矿难。我们村的小学是全镇第一所高标准的教学楼。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几年后跟随着改革大潮，村子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要改革，所谓的改革就是简单的将煤窑大肆承包给个体。这座牌坊就是在哪个时候建立的，新一任的村长说要有新气象。只是新气象没有出来，我们村却是越加的没落了。
　　改革后，父亲失业了，一度也很苦闷，我们家过上了朝不保夕的日子。父亲也曾经在村政府上上班，前期还好，后来连工资也发不出来了。好多人说有贪污，村政府被群众围了好长时间。后来好多人上访，也抓了好多人。只是不管抓多少人后再也没有消息，大家全部失业了。
　　那个时候好多人失业，很多国有煤矿的人也失业了，甚至好多时候都传出人偷养猪场的饲料吃的传闻。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也说明那时候，一刀切后给人们带来的阵痛。当然那时候刘欢的从头再来。感染了很多人。
　　承包给私人后，更没有规划和监管了，甚至连最起码的安全都没有了。采了没些日子，地下亏空，我们村里很多新房开裂，并且矿难连连。省里下了文件，说是停止私人小煤窑的乱采乱挖现象。于是小煤窑也关了。我们村也正是宣告了没落，村里人都失业了，以至于很多人都迷茫不知道要干什么？记得我们村还有一个人上吊自杀了。觉得没了活路。也是没有工作，那几亩薄田，连家人也养不活。可是该做什么那？
　　这个时候，偷偷摸摸的私人煤窑出现了，它给了人希望，却有把人推进深深的绝望，可是为了孩子，为了生活，为了家庭，很多人都铤而走险，开始了用生命博活路的悲歌。黑色的煤矿，曾经给予我们幸福富裕的黄金，此时已经开始沾满了汗水鲜血甚至生命的魔鬼。
　　或许这座牌坊见证了我们村的无奈，没落，于那个时代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