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男生子短文集》五里一徘徊

28、藏娇（上）

　　苏宇手里紧紧地捏着两张化验缩在角落里，这是全国最大的几所医院之一，男女老幼，无数的病人塞满了过道，有哭声有喊声，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汗臭，害得苏宇一阵阵干呕，他只能低头用手捂着嘴，尽力忍受。
　　门口的护士正在一个个叫号，很快就要到苏宇了，他像一个即将上刑场的罪犯，等待着医生最后的判决。又过了半小时，苏宇终于坐到了医生面前，还是两年前的那个医生，苏宇低着头不大敢看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
　　“苏宇是吗？”
　　“嗯。”
　　“妊娠七周，要做人流是吗？”
　　“嗯”
　　“结婚了吗？”
　　“没……没有。”
　　医生盯着病历本，并没有看苏宇，他的声音也是例行公事般平淡，大概每天都要有太多这样未婚堕胎的人来找他了，他见怪不怪，不过这样的态度反倒是让苏宇放松了一些。苏宇搓着手，等待着医生给他最后的手术准许令，可是医生把他的病历本和化验单看得很仔细，让他坐立不安，突然，那一脸面瘫的医生抬起头看向了他，手指着化验单说：“你以前是做过人流的吧？你这是第二次了？”苏宇脸唰地红了，眼看瞒不过，只能点了点头。
　　“小伙子，这个字我可不能给你签了，你知不知道怀孕这件事是要慎重对待的，孩子可不是想流就能流的啊！就你这状况，再流你就永远也别想生了。”医生面色严肃，看上去是生气了。苏宇愣了，他盯着化验单看了半天，啥也没看懂，他没想到自己怎么会毫无防备地就突然面对了这样重大的人生抉择，不能流，那他只能生下来了？
　　苏宇走出医院的时候感觉阳光强得刺眼，他回想着方才医生护士们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难过得肠子都要纠结在一起了，蹲下来哇啦啦吐了一滩，他感觉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了，没有办法，只能掏出手机给杜青媛打了个电话，但是那边传来的是关机的提示音，苏宇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瞬间泄光了，他踌躇半晌，最终还是自己骑上车赶去了杜青媛的公司。
　　苏宇穿着运动衫牛仔裤，一副学生打扮，和杜青媛的娱乐公司里的大多数人都不是一个画风，好在其他人都很忙，他低头疾行也没什么人注意他。来到杜青媛的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门也锁了，他只能弯着腰从玻璃幕墙里看了看，妄图能发现杜青媛的身影，不过显然是不能如愿的。正要走，杜青媛的经纪人任丽来了，看见苏宇趴在杜青媛办公室门口张望便停下来拍了拍他，“苏宇，干嘛呢？”
　　苏宇转身过来，看见任丽，礼貌地点头笑了，“任丽姐好。”
　　“你来找青媛？”
　　“嗯，我给她打电话关机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任丽一拍脑袋，对苏宇叹道：“你看我，都把这事儿给忙忘了，青媛他们一早的飞机去法国考察拍摄地点了，她让我和你说一声的。”
　　苏宇“哦”了一声，任丽忙着又要走，他赶紧抓住了，“任丽姐，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们最少也要在那边待半个月吧，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有点事找她。”苏宇犹豫了一下，低下了头。任丽是混迹娱乐圈多年的资深经纪人，什么脸色不会看，一看苏宇这样，知道大概不是什么好事了，她顿时紧张起来，赶紧问苏宇，“到底是什么事？你快和我说，你也知道的，青媛的电影最近正到了紧要关头，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就先别麻烦她了。”
　　“我……我想自己和她说。”苏宇躲开了任丽的眼光，眼睛四处乱转。任丽沉默了几秒钟，眼神像刀一样犀利地割在苏宇脸上，然后沉声问到“是不是你怀孕了？”
　　苏宇一惊，什么都招了，任丽摇着头，又是无奈又是气恼，“真是的！我早就和青媛交代过，最近很关键，不要出岔子，偏偏你又出了这样的事，真是让人操心！”
　　苏宇看到任丽这样，只能闭嘴站在一边听她抱怨，敢这么埋怨杜青媛的也只有她了，毕竟是一路把杜青媛护送上影后宝座的人。任丽絮叨了半天，大半是数落杜青媛，小半是数落他，最后任丽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苏宇啊，任丽姐知道这事儿不怪你，是青媛太大意了，但是你看这节骨眼儿上真的是万万不能闹出八卦让她分心了，所以……听姐的话，去打了吧，一会儿我就让小张送你去医院，做完手术让他把你接到闲湖别墅去，我安排人照顾你，好好休养，别担心，等青媛一回来我就叫她去看你。”
　　“不是……任丽姐！”苏宇还没来得及说出实情，任丽又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并且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杜青媛的司机小张叫了来，小张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在杜青媛家接送过他几次，还算熟，所以搂着他就往外走。
　　苏宇被小张带到了一间高级的私人医院，经过检查，很快就躺到了产床上，两条腿被高高架起，将□□完全暴露了出来，他很害怕，之前那医院的医生不是说他不能再流产了的吗？怎么这里的医生不管不问就要给他做手术呢？他不知道，这家医院就是专门接这种生意的，那些上流社会的见不得人的孩子，都被一个个扼杀在这里，医生最关心的不是病人的身体健康，而是金主们的名声和面子，所以就算苏宇的身体已经再经不起折腾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他的。苏宇看着手术室里那些冰冷的器械，看着医生们冷漠的脸，他开始发抖，所以他跳下产床拉起裤子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小张等在外面，看到他脸色发白地出来，便上前扶住道：“这就做完了？挺快的呀。”苏宇点了点头，弯腰捂住肚子，没说话。苏宇当然不愿意去闲湖别墅，他和任丽争执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任丽，小张也只能摇摇头走了，他笑苏宇，“你呀，何必呢，你是为青媛姐受的这份罪，怎么花她的钱都不为过，再说了，刚流掉孩子，有人照顾总比一个人好得多嘛。”
　　苏宇没有多做解释，他目送着小张离开，摸摸尚且平坦的小腹，自嘲地笑了笑，也许真的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吧，他就快毕业，不再需要杜青媛了，而杜青媛现在的事业风生水起，就更不会需要他这样一个麻烦了。
　　苏宇回想起了这段纠缠的起始，那时他刚上大学，父母却因为经济犯罪一起进了监狱，家里的存款都被冻结了，他甚至没有钱交学费。一个同学把他带去那家隐秘的高档会所，可是第一次出台他就反悔了，领班自然饶不了他，要他赔偿巨额的违约金，这些会所都是有背景的，他哪里惹得起，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孩差点吓哭了。也正是在那时候他遇见了杜青媛，从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偶像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而且还为他挡开了领班抓着他的手，他简直整个人都呆住了，一句话也不会说，只会大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杜青媛看了。杜青媛只随意地打量了他一眼就对领班说：“别为难这孩子，一看就是正正经经的大学生，何必糟蹋人家。”然后自己出钱替他解了围。
　　后来的事情不知怎么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发生了，他当然是想还杜青媛的人情的，但是还不起，就那一晚上杜青媛就替他赔了二十万的违约金，幸好他还有一副年轻美好的皮囊，杜青媛很喜欢他，他更是崇拜杜青媛，所以就愉快地肉偿了。杜青媛十几岁就进入了娱乐圈，这么多年打拼下来赚足了人气和地位，她演技精湛，为人周全，十多年来几乎没有绯闻八卦，是粉丝心目中绝对的优质偶像，当然了，他们不会知道，这朵看上去无比正经的高岭之花暗地里偷偷包养了一个青涩可人的男大学生。
　　虽然包养这种事情听上去不是太好，但一来杜青媛没结婚，二来他也不是未成年，所以说到底他们其实根本没碍着谁，只不过因为杜青媛在这个圈子里，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为了照顾粉丝的情绪，不能正大光明地谈恋爱，更不能结婚，所以找个圈外的小家伙包养几年，也算不得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当年第一次上床时，他激动过度，跪在杜青媛面前连手都是抖的，毕竟是雏儿，又是和自己的偶像上床，谁能不激动，然而当时杜青媛交代他的第一句话是，“小心点，别把自己搞怀孕了。”他握着自己的小兄弟，当即就不知所措了。所以从那时起苏宇就一再告诫自己，不要越界，不要抱什么期望，他和杜青媛只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罢了，谁都不会当真的。千小心万小心，大二那年他还是把自己搞怀孕了，不过他没有告诉杜青媛，怕杜青媛生气。趁着寒假，他谎称回家过年，其实是跑回去把孩子做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里死去活来地熬了一个多月，杜青媛一召唤，他又屁颠儿屁颠儿地去了。
　　当然，不能说杜青媛对他不好，毕竟这些事他都瞒着，杜青媛工作又太忙，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凡是杜青媛知道的事情，其实她都已经做到了最好。他的学费杜青媛每年都会准时打过去，每个月给他的生活费也比一般大学生多两三倍，时不时还带他去国外度假购物，给他买起东西来也绝不心疼，他宿舍的柜子里塞着很多奢侈品大牌的鞋子包包，不敢穿，怕同学说闲话。大三那年，学校有机会让他们去美国最顶级的大学交换一学期，苏宇的成绩一直很好，和老师关系也不错，所以初试顺利地过了，但是临近复试时他才知道，美国不是白去的，要交十万，而且还不包括在那里半年的生活费。苏宇自然是没这么多钱的，他也不是没想过找杜青媛要钱，但他更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个被包养的人，躲开金主跑到国外去半年不说，还要人家出钱供他去，哪有这样的道理，所以他放弃了。复试那天大家都聚集在教室门口精心准备，他却一个人背着换洗衣裳去了杜青媛在郊区的别墅，一个小时后，宾主尽欢，杜青媛赖在床上看剧本，他就先去洗澡了，手机放在床头，响了一次又一次，像是有人急着找他，杜青媛帮他接了，那头传来老师焦急的声音，“苏宇你人呢？复试马上都要结束了！你还不来！你还想不想去美国啦！”
　　杜青媛愣了一愣，和气地说到，“是王老师吧？我是苏宇的表姐，他洗澡去了，怎么回事您和我说，我替您教训他。”
　　“哎呀你别教训他了，快让他赶紧回学校来！这次去美国交换的机会很难得，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去都去不了，他初试都过了，怎么突然又放弃了呢！”王老师很喜欢苏宇，所以此时就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杜青媛咂摸了一下，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先好言好语地安抚了王老师，然后放下电话就冲进了浴室，把一头肥皂泡的苏宇抓了出来，也不由他分说，三两下擦干穿好衣服，然后就塞进汽车亲自载着他向学校狂奔而去。王老师好说歹说，总算是让评委们多待了十分钟，帮苏宇赶上了面试，他成为了赴美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等他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杜青媛的身影。后来没过几天就有娱乐小报爆出了杜青媛脚蹬拖鞋，素颜蓬头开车上街的照片，标题就是“新晋影后素颜出街，形象邋遢不及路人。”苏宇看着报纸上她凌乱的造型忍不住笑了，她忙着给自己搭配面试的衣服，自己却是一身汗衫短裤人字拖就出了门，一点也没想起来自己好歹也是个明星呢。
　　这次美国之行杜青媛竟然又给他花了几十万，除了学费和生活费，剩下的都是他的旅游费，他本来只是想去安安静静地上个学，结果杜青媛说去一次也难得，年轻人就应该多看看世界，于是非要着逼他把整个美国都玩了个遍，他为了省钱买红眼航班，杜青媛生怕他坠机，就要派私人飞机去送他，吓得苏宇赶紧买了个头等舱压压惊。苏宇身边的同学都很好奇他的身份，觉得他一定是某个大企业家的公子哥，微服私访出来体验生活的，对此，杜青媛的说法是，“以后但凡需要钱一定要和我说，不许自己悄没声地就打退堂鼓了，跟了我还要担心钱的事，那你不是太吃亏了！”
　　现在苏宇已经大四了，他马上就能毕业自己赚钱独立生活了，而杜青媛也已经慢慢转型，从偶像派成为了实力派，从演员转向了导演、制片人、企业家多栖发展，不再是要看人脸色不能自主决定恋爱婚姻的小明星了。那根维系他们之间关系的，让他们不得不在一起的纽带已经渐渐断开，他们都不再需要彼此了。四年的痴缠都已经化为泡影，只换来了这么一个名不正言不顺有爹没娘的孩子，要说苏宇亏了吗？也许吧，但要说他后悔吗？他会说没有，他甚至觉得，杜青媛四年来给予他的那番温柔缱绻，足以抚平他后半生的孤独和寂寞，这个孩子，就是杜青媛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