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男生子短文集》五里一徘徊

15、生事若斯

　　周玫和席亚爵已经结婚三年了，每天两人各忙各的，她是公司老总，事必躬亲的女强人，而他是摄影师，大半时间在外拍写真。当初结婚时，很多人就不看好他们，周玫比席亚爵大了五岁，也比他有钱得多，而他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不过就是有副年轻俊美的□□。周玫宠他，带着他出国到处旅行，多贵的西装名表都舍得往他身上招呼。第一年生日她送他几百万的跑车，第二年生日她出钱给他办个人影展。大家都觉得这不过是富婆包养小白脸的段子罢了，果然三年了也不见要孩子，大家都且等着看他们什么时候离婚呢。
　　周玫的公司是她自己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从当初只有一间办公室到现在有一整栋楼，她一个女人付出的艰辛与汗水，甚至血与泪，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她把公司当做她的孩子，她的生命，比爱护自己的身体还爱护。然而命运弄人，就在她和席亚爵结婚三年整的时候，因为投资失败，又遇上金融危机，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公司，说倒也就倒了，不止倒了，而且欠下了巨额的债务。两人搬出了豪宅，卖掉了跑车，许久不曾被人关注的他们又成了周围人的焦点，大家都说看着吧，这下周玫没钱给他花，席亚爵该另觅新主了。
　　然而一年过去了，也没听说两人离婚的消息，大家自己的生活还忙不过来呢，谁还有心思再关注他们呢，所以这对落难凤凰又暂时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周玫公司破产以后，她变得一蹶不振，天天就是躲在租来的旧公寓里喝酒睡觉玩电脑，曾经不可一世的女人如今过得像个乞丐一般，要不是还有席亚爵，她大概死在屋子里也没人知道。她说:“我们离婚吧，我现在一分钱没有还欠一屁股债，你没必要再和我在一起了。”席亚爵没理她，捡起抹布擦着她喝醉吐脏的地板。席亚爵常常出外景一去一星期，周玫除了喝酒就是吃泡面，他只好做好几天的饭菜然后分门别类塞进冰箱，让她可以热一热就吃。周玫要是醉倒了就睡，他也觉得省心了，可惜周玫常常醉了还要闹，撒泼打人耍酒疯那都算轻的，席亚爵最怕她寻死。有次他一不留神让周玫跑出去，大半夜地爬到了大桥上眼看着就要跳，席亚爵从背后一把把她拉了下来，自己倒摔了个鼻青脸肿。
　　周玫是天天躲在家里不见人，她的债主们却已经把席亚爵骚扰得不胜其烦。他放下所有清高，有活就接，曾经的文艺摄影师现在成了个拍传单广告的。周玫说:“你不要固执了，趁着我们现在还没孩子，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席亚爵摔门而去，几年的婚姻都他妈是个笑话，她想死就死吧！他不管了。
　　夜深了，他还是回到了那个旧公寓，周玫照样醉死在破沙发上，浑身发烫神智不清。席亚爵暗道不好，她之前大概就已经发烧了，他根本没发现，还放任她喝了这么多酒。他赶紧背起她跑到了最近的医院。周玫醒过来，抱着他大哭了一场，她说她以为他真的自己真的一个人死在那间破公寓里了，死得孤孤单单，死得穷困潦倒。席亚爵拍着她的背，感觉自己是一个愤怒又无奈的父亲，面对着叛逆又脆弱的女儿。
　　席亚爵告诉她，要活就活出个人样来，否则就死得利落点，她要是再闹下去，他就真的不管她了。周玫擦干了眼泪，一年以来，她第一次真正清醒地看着席亚爵。她重新去联系从前的那些关系，但人人都知道她负债累累，避之不及，她想要东山再起，但毫无资本又谈何容易。她欠下的债务一拖再拖，债主们撕破脸打上门的也不在少数，周玫走投无路，竟偷偷打起了高利贷的主意。她确实是商场上的老手，两年不到的功夫她的生意又红红火火地做起来了，大家都惊奇，周玫不愧是周玫，转眼的功夫又重打鼓另开张了，看来一时半会这席亚爵又不会离开她了。
　　但高利贷就是高利贷，她新起步的生意根本不够还那滚着翻番的高额利息。终于在三次讨债不成后，放高利贷的人对他们下了最后通牒，要她用她刚刚新开一年的高级西餐厅来还，否则就对他们不客气了。席亚爵劝她，“给他们吧，钱以后总还能赚的。”周玫大吼“不给！我绝对不给！不只是钱的问题，我为了这个新店付出了全部的心血，没日没夜地工作，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轨开始赚钱了，就这么随意给他们抢去，凭什么？凭什么！”席亚爵没精神和她吵，扶着肚子踱回卧室去了。怀孕以来，他身体一直都不太舒服，虽然感觉不安，但看到周玫那出离愤怒的样子，他也无法再劝什么。
　　他们到底是低估了这些□□的残忍，直到席亚爵被绑架那一刻。周玫似乎才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恐惧，她完全放弃了餐厅的所有权，甚至主动捧着所有的转让文件满世界去找那些放贷的人，但连人影都找不到，她只能在无尽的恐惧和折磨中枯等了整整十天。十天后，她迎来一个让她肝胆俱裂的快递，一个小小的纸盒，纸盒里是一个已经成形的被人生生打下来的胎儿，她和席亚爵的孩子。
　　三天以后，周玫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席亚爵，她立刻把他送到了医院抢救，虽然人是活下来了，但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周玫终于知道当初她天天闹着要寻死的时候席亚爵是什么感觉，更可怕的是他还不闹，悄无声息地就割了腕，好不容易救过来，他又不知道从哪偷了个空针管，吓得周玫眼睛一刻也不敢闭地盯着他。一个月后，席亚爵出院，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周玫递出了离婚协议。周玫甚至跪在了他的面前求他，他却已心死如灰了，他想散了吧，也许就如同人们认为的那样，他和周玫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六年的婚姻，最终还是走到了尽头。大家都说看啊，他们终究还是装不下去了吧，不就是钱色关系吗，哪里有什么真情，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男人要来有什么用。
　　周玫永远都是那个不认输的周玫，她聪明坚韧有眼光有手段，几年之后，她又一次成为顶级商业酒会的座上嘉宾。这时的周玫已不再年轻，但她更加从容优雅，气质淡然，身价高过了身边所有的男人。而这时，席亚爵作为特邀摄影师，正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看着她。他知道有的人正在窃窃私语，他看得到人们别有深意的眼光。大家大概会觉得他现在一定后悔了吧，要是当初能和她一起坚持下来，现在不又是风光无限了吗？可是席亚爵知道，他不后悔，金钱名利，于他都已如过眼云烟，他想要的，再也不会有了，而她经历了这么多坎坷，终于再一次得到了她想要的，她天生就是属于那个世界的人，本就该站在那个光芒四射的地方的。他想他再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他们再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