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春深锁仲谋（修改版）》許振雲

3、（二）

　　孙策接到密报的时候，众将领都在军中大帐议事。只见他前前后后将密报仔细看了个遍，气得一拍桌子吼道：“曹操老贼！权儿果真在你手上！”
　　便有随从赶紧上了凉茶让他消火。
　　老将黄盖一拱手道：“主公，如今既确定公子为曹操所劫，应当即刻陈兵汉江，直指襄阳，另外，再派使臣过去要人。”
　　孙策皱眉：“他既劫了权弟走，想必……不会轻易放人。”
　　“哦？这是为何？”
　　“因为他意在牵制，想必是抓在手中越久越好，一旦江东有异动，他再亮出这个筹码！”只听一声定论中气十足，正是那健威中郎将掀帘而入。
　　江东兵马早有定例，周瑜回营，不必通报。
　　孙策见他英姿飒爽突然出现在营帐里极为惊喜，立即上前：“公瑾，你回来了！”
　　周瑜单膝一跪，抱拳笑道：“末将周瑜，取陈瑀首级而归。”
　　说罢，便有兵士提了装人头的匣子入内。孙策看着那匣中人头，托手将周瑜扶起，对着那石灰覆盖已有些臭味的脑袋恨道：“若不是这贼，权弟怎会落入曹操之手。”
　　黄盖便摸了摸胡须，对周瑜笑道：“周将军果然勇武。如今陈瑀伏诛，也算是出了咱们一口鸟气！主公，无论那曹贼如何打算，咱们都要即刻派人去许昌啊。”
　　孙策闻言紧锁眉头，转过身盯着那密报，伸手抓过来又扫了一遍，终是默然无言。

　　当晚，孙策便将周瑜留在帐中饮酒。说是饮酒，他也不过是想找个能商量事儿的罢了。周瑜伸手给他斟满一盏，自个儿拿起那竹简看得仔细。
　　孙策闷闷的：“若非权弟在大街上闹得那一出，我至今也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到了江北。”
　　周瑜看他一眼：“江陵那边……伯母和小妹可知道么？”
　　孙策摇摇头，皱眉猛灌一口酒：“没敢告诉她们。”
　　周瑜便伸手拍拍他：“你二弟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的。对了，你如今打算怎么办？”
　　孙策放下酒盏，半晌才道：“我……我想派死士去许昌，把权弟救回来。”
　　周瑜闻言一惊：“伯符！许昌距汉江有多远，你不是不知道，长途奔逃，可能还没逃到汉江，就被曹贼斩杀了干净！届时惹怒曹操，你二弟会有什么下场？”
　　孙策目光一黯，手中握拳：“我知道……可是不这样，权弟如何能回来？便是只有三分机会，我们也该试一试。权弟聪敏无双，必能从内接应，再假意遣使前去，可以麻痹曹贼……况且，”他伸手一把抓住周瑜的肩膀，“公瑾，江东大业即成，这个节骨眼上，我们不可以受曹贼的牵制！”

　　孙权被关在丞相府，已有五日。这五日，除去曹植杨修，他谁的面也没见着。当然，他并不知道，曹植已经被曹操训斥一顿，吓得好些日子不敢往后院走了。
　　曹操是个爱才亦忌才之人，他很清楚，留孙仲谋是牵制孙策，杀孙仲谋却可为将来去除隐患。对他来说，此二者不可兼得，而且，真要即刻取孙权性命，确实可惜得很。
　　木廊之下，他静静立着，偶尔往池子里洒些鱼食。那杨修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曹操挑眉，抬眼望向太空流云：“德祖啊，你说，这孙权若是本相的儿子……”
　　杨修笑了笑：“想必就该是天下无双之士了。”
　　“哦？你是说，他比本相的儿子强多了？”
　　杨修垂首：“非也。他那是天生的一些聪敏，却也是颠沛流离出来的稳重。”
　　曹操点点头，沉声道：“可惜了孙坚一员猛将，留下这些个孤儿寡母。”
　　杨修看看他，便不接话了。

　　曹操喂了半天鲤鱼，回廊中院寂静寂静的，也没人敢说话。
　　“罢了！这些鱼，浮食而上，终究是池鱼。”说罢，他大袖一挥，转身要走。
　　那杨修却上前一步，微微欠身拱手：“丞相。”
　　“恩？”
　　“有些人……”他勾唇笑了笑，抬眼去看曹操，“可以不杀而灭其才。”
　　曹操回身盯着他，目光锋利。
　　“灭其才，首先要灭其志。要让一个人无法威胁我朝，并不一定非要取他的性命呀丞相。”
　　曹操闻言眯起眼睛，稍稍来了些兴趣：“哦？那，如何灭其志呢。”
　　杨修却似害羞一般地慢慢低下头去，轻声道：“要折辱一个男子的方法何其之多，丞相，不会不知道。”
　　曹操并不答话，只是眯着眼睛盯了他半晌，随后微微甩袖，转身离去。
　　杨修抬眼看他黑衣大袍，在长廊中走动得猎猎作响。
　　帝王之气，也是杀伐之气。

　　当夜，曹操去看了一次孙权。那素服少年不曾出门迎接，只是站在厅中，向他作揖而拜：“曹伯伯。”
　　那样子，眼观鼻鼻观心的，想来淡定得很。
　　曹操便微微挑眉，慢慢踱步在房中转了一圈，伸手拿起书案上放着的一册竹简，却是一份花草经注。曹操哼一声将竹简扔回案上，转身笑道：“贤侄这些时日，住得惯否。”
　　孙权便低下头去：“衣食住，都很好。”
　　“既然好，那你就多住些时日罢。”
　　孙权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咬了咬唇：“曹伯伯，权思乡心切……”
　　曹操却不理会他，只笑了笑，转身便要往门外去：“明日，我让他们再给你添些日用。”
　　“曹伯伯！”孙权上前单膝跪地，一把拉住曹操衣摆，“曹伯伯，权家中母亲幼妹都在等权回去。”
　　曹操顿住步伐，微微侧身，眯眼看着他。
　　这少年人是江东山水养出来的好相貌，在灯光下更显出几分外柔内刚半是青涩半是秀雅的风骨来。曹操的儿子里，没有一个是这样的。他的谋士里，也没有一个是这般十六岁贵胄少年的模样，却可周旋百转的计谋。
　　曹操知道，自己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忍杀他的。
　　不论是因为当年盟军旧义，还是因为这个少年本身。

　　“杨修杨修！”
　　曹植远远地跑了来，手里还抓着几枚竹片子，跑到他跟前昂起脑袋：“父亲去宫里了？”
　　杨修笑道：“今日宫中有宴。”
　　曹植便点头，往前凑了凑：“今儿我跟他们玩投壶，输的，要立时作诗。哈哈，你猜怎么着？”
　　“怎么？”
　　“三哥回回都输，回回都做不出好诗！”说罢他自己先笑得欢。
　　杨修便微微扯开嘴角，忽见门廊那儿慢腾腾走出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面容普通，没有什么气度，见之，远不如曹植这般俊俏讨喜。
　　他微微拱手：“三公子。”
　　曹丕赶忙也还了礼去：“先生好。”
　　曹植偷笑着戳戳他：“三哥。”
　　“唔？”
　　“陪我去后院儿瞧瞧罢。”
　　曹丕忙摇头，结结巴巴的：“父亲，父亲说了，绝对不让去。”
　　曹植不高兴地甩手：“咱偷偷地去。”
　　“上次，上次你还被骂了。”
　　曹植闻言脸一红：“这次不会了！”
　　杨修眉头紧皱，拉了拉小曹植：“公子，万莫再去看那孙权。此人诡计多端，此时主意想必已打到公子身上了！”
　　曹植就不太明白：“他为何要在我身上打主意？又为何要打主意？打的是何主意？”
　　曹丕听得呆了呆。不止曹丕，连杨修也给问得一愣，半天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夜，曹操从宫中归来，身上带了一身酒气，但看上去，却是一些儿也不晕乎。他尚未回房，走到院中就将下人们一并挥退了：“不用你们伺候。都不许来打扰！”
　　宫廷里的夜宴就如大汉一直传承的传统，酒色奢靡，不正纲常。刘协与孙权正是一般大小的年纪，却生得女孩儿般软弱胆怯，只是偶尔眼里闪过些阴森沉霾，看得曹操乏味。
　　他不只是这朝堂的权臣，更是主宰刘协的霸主。而孙权孙仲谋……
　　曹操眯起眼睛——那秀雅相貌之下，是一片可以与他周旋对峙的刚强和谋略。他突然间觉得那属将虽是自作主张将人掳过来，他却是真的既不想杀人，也不想放人了。
　　此刻月上中天，照出一庭斑驳树影。
　　曹操一步一步往孙权那院落走去。院中无灯，漆黑一片。
　　守门的兵士刚要行礼，便被他沉声一喝：“都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这院子。”
　　兵士们虽有疑问，却也不敢多说，只道一声“是”，便尽数退下。

　　孙权已经睡下。此时此刻，他并没有保持警觉，而是微微有些蜷缩着侧过身。窗外月光大亮，透过雕花窗照进屋里，映出少年人微长的眼睫。
　　轻薄但并不透光的锈红绢条覆上他的眼睛，令少年有些微的惊动。
　　“唔……？”
　　头部微转之间，正为来人提供了便利，立时将布条扎紧，孙权这才清醒过来，惶恐于眼前一片黑暗：“谁？！”
　　一只微微泛着酒气的大手堪堪捂了他的嘴，沉重的身体压上床榻，少年的挣扎便被他一番动作给狠狠压制住。
　　孙权不知道来人是要做什么。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是要杀我吗？曹操派人来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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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咳河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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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两个小小的身影正从墙角拐了出来，鬼鬼祟祟一路往院门摸去。
　　“真奇怪……怎的，怎的一个守门的也没有。”
　　曹丕顿了顿，拉住小曹植：“五弟，咱们，咱们还是别进去了……”
　　曹植白他：“你们越说不要去，我偏要去！”
　　曹丕便苦了一张脸，慢腾腾跟着他摸到门边。
　　“五弟，里头好黑，人家孙公子肯定睡了。”
　　“这么大月亮，能看见的。咱们进去吓唬吓唬他。”小曹植笑嘻嘻地凑到曹丕边上，“三哥，你先进去看看呗。他若睡了，你再出来叫我。”
　　曹丕闻言脸更苦了，眉头紧皱着：“五弟……”
　　曹植推他一把：“好三哥，快去快去。”
　　于是木讷讷的曹丕，便给一把推进了门里。
　　院中树影斑驳花草石桌，雕梁画栋，都在清亮的月光下一览无遗。进得院门，曹丕第一个感觉便是安静，但这安静之中，却又偶尔传来些古怪的声音，像哽咽又像喘息，须得细细去听才可听见。
　　“咚！”
　　从卧房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震得曹丕一个哆嗦。他壮了壮胆子，慢慢往那边移过去。
　　“唔……不……”
　　嘶哑的喘息正从卧房传出来。曹丕心头直跳，脑袋一懵，便踮起脚，偷偷往那房中看去——
　　月光之下，两具赤裸的身体紧紧交叠在一处，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上面那人显是个精壮男子，正狠狠压着下面那人，身体摆动之间，极尽压迫之感。他们就在床榻边沿，几乎要坐到那踏脚上，一个灯座被撞倒在地，现下还在滚动不止。
　　而下面那人……下面那人……
　　曹丕瞪大了双眼——
　　那人睁着眼睛，脸上大约是之前覆着的绸布条，现已掉落在腮边。眉头紧皱，唇边也蜿蜒着血迹，神情，极是痛苦的模样。大约是嗓子嘶哑已发不出什么完整的声音，就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嗬嗬声。
　　可让曹丕震惊不已的是，那人，那人是个男子！
　　虽说发丝披散长长的拖在身上，虽说面容在月光下怎么看怎么眉清目秀，可曹丕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偶尔露出的胸部，正是平坦一片。
　　他怔怔然看着，直到脸上都快烧了起来，身上亦起了些奇怪的变化，这才如梦方醒，直直往后一退，便连滚带爬要往院门去。
　　“三哥！怎样，他睡了？”
　　曹丕一句话也不说，伸手将曹植一扯一拉，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哎！三哥你跑什么呀！”
　　任曹植怎样挣扎，他就是不放，直到够远了，他才骤然停步，一下坐到了地上。曹植见他如此，心中也有些怕：“三哥……你看见啥了？”
　　曹丕默然，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五弟，以后，那个院子，你不要再去了！”
　　“为何？你到底看见什么了三哥！”
　　曹丕摇摇头，只是盯着他：“快说，你不去了。你若不说，以后还往那里去，我便要告诉父亲。”
　　曹植闻言一愣，气得跺脚，却也只得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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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河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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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将他平放在床上。
　　月亮尚未落下去，屋内依旧照得清楚。
　　孙权怔怔地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曹操躬身将被子拾起来，盖到他身上。他很清楚，这被子之下，小孙权那两条腿，一时半会儿怕是合不上了。见他这样呆呆地僵硬着身子，曹操将衣服往身上一披，冷声笑了笑：“你倒是支持得住。”
　　孙权颤了一下，半晌，嘶哑着开口：“为什么……”
　　曹操穿戴着衣裳，回头看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等会儿我叫下人送些热水过来。”
　　说罢，便整好腰带，推门离开。
　　孙权还是怔怔的。过了一会，他慢慢收拢了双腿，轻轻侧过身去，在被子里一点一点蜷缩起来。
　　“哥……呜……”
　　直到此时，他才哭出声来。一声一声的呜咽，和着树叶娑娑，隐隐约约地传出了很远。
　　曹操脚步一顿，回头再看了看那偏僻的院门，终是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