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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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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卿想,自己是怕了。
怕了那个年长她五年有余,还对自己毫不留情的苏飞衣。
战火烧透了枫华谷,枫叶血红混着硝烟仍旧说不出的鲜艳。浩气盟营地上头的山坡上,正和未来盟主穆玄英交谈的原卿被冷不丁地敲了记判官笔法,看清何人所为后抬手便是一个钟林毓秀又接了个玉石俱焚。
结果——
她被同样的方式打趴在地。
最后是穆玄英将她送回的营地,又那么回了万花谷。
谷里一如既往。
只是又少了许多人。
看见落颜的时候她还有点窃喜,想着有洛师姐在不用见到苏飞衣了挺好,毕竟反被他打伤的事说出去实在丢脸。等被扎了几针后,翻开书的落颜平淡的一句“苏飞衣在外头等你”,瞬间惊起了涟漪几圈。
又想起了钟林玉石的痛。
原卿觉得自己仿佛被丢进了昆仑的长生洞,冷的痛心彻骨的。
好像苏飞衣还给她留下了巨大阴影,想起来就浑身发抖。
落颜看她抖的像筛糠,放下书便出了门。
她这才松口气——
不用见苏飞衣是好事,估摸着他也不想见她。
******
万花谷常年有落花。
毕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然后现如今旧的来了,伪装的新的……也在。落颜瞅瞅阔别数月又不请自来的冉枫,克制住抬手甩他一记阳明指的冲动,对苏飞衣做了个坐的动作。
再然后,独留冉枫一个人站在庭院。
在略显喧嚣的风中和个残烛似的,看上去怪可怜。
苏飞衣瞅瞅可怜兮兮的冉枫,也没萌生出丁点儿的同情心,唇角一歪直径调笑起落颜:“人都送过来几次了,你也真不考虑收拾收拾嫁了?”
“那我麻烦你这么多次,你不也该考虑下娶我进门?”
“你不是姓洛了么”
满庭花香。
细瓷配淡茶,愉悦。
“落颜。”
“作甚。”
“……你不考虑给我个座?”
“没你的位置。”
苏飞衣看她面无表情地斟茶,又看看碰了钉子怔然的冉枫,笑着继续对她和颜悦色:“在你这都见他好几次了,这等毅力你居然不考虑?”
“那……”
“我无法接受你那个跋扈又张扬的师兄。”
落颜闻言收了他面前的茶杯,手一歪就朝地上泼了下去。泼完了她将被子放回桌中央,朝苏飞衣一笑,说:“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到此为止没有下次。”
她说完这话才觉得有点过。
不过好在苏飞衣也没什么反应。
倒是冉枫,愤愤地甩手离去留下清风两袖。
“他走了。”
“恩。”
“不追?”
“追他作甚?”
苏飞衣扭头看了看依稀可见的冉枫的背影,站起来:“你不追我可要追了。”
说罢他看落颜满脸震惊地瞪了过来,忽然莫名有了种成就感,又说,“许久没调戏天工坊内的尸人了,现在去,途径三星望月指不定还能再碰上冉道长。”他随手拾起桌上完整的落花递到她面前,说,“刚好原卿也避而不见,我晚些再来。”
临走前——
他食指一竖挡在唇前,弯腰凑到落颜耳畔:
“别告诉她。”
落颜对着乱了流动的空气愣了片刻,又想起方才发生的事,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呼不出来,只翻了个白眼,丢下石桌上的茶具一套快步进了屋。
风静了下来。
余下残花满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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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久没回万花了瞅着哪儿都新鲜。
敷衍了刚好也在谷里打算拽她回家的原镜,原卿就留在了落颜的小屋,由午后看她习字作诗到暮色苍茫。
夜晚。
挨了几针又被逼着喝了汤药,原卿嚷嚷着“洛师姐你强人所难”,边苦着一张脸跑出了小屋。庭院内两盏石灯烛光昏黄温暖,能看清夜色,也理所当然的看到了笑得一脸得逞的苏飞衣。
原卿恍然大悟。
只可惜太晚,身后的门被利索的锁了。
掉进陷阱的原卿看着苏飞衣逐步逼近,如临大敌,一支笔握在手心,笔端抖得简直能凭空写出一幅字。
苏飞衣看着想笑。
末了还是忍了,负手执笔,问:“再来一次?”
然后?
就看原卿像被抽了魂,直挺挺倒了下去。
完全不给人反应机会。
听着声音不对的落颜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苏飞衣打横抱起原卿的场面。
落颜忽然佩服起自己的师兄,他好像预料到了未来一样,连庭院里的那俩石灯都摆的恰到好处,平时朦朦胧胧的就映的周旁花叶玲珑剔透,此时更照的院子里那两个人没由来的略登对。
苏飞衣朝她扬扬眉,算是打了招呼。
她无意识的点头回应。
后来过了几天,原卿拽着她袖口哭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发现,其实是自己把原卿扔进了虎口。
当然。
这件事,天知地知——
她知,苏飞衣知,原卿不能知。
******
又是一天的陈阳西下。
花海内的流光溢彩逐渐陈黯下去。
采药的小弟子们背着满满的药篓,急匆匆地赶去落星湖的方向。天气难得的闷热,即使身处空旷的花海也令人喘不过气,苏飞衣想大概要下雨,但又觉得下雨这件事对于万花实在太过稀奇。
可就真的下雨了。
和洗净血腥弥漫的洛阳城一样的雨。
淅淅沥沥的,毫不吝啬地笼罩了整片花海。
战乱充满了别离。
或阴阳相隔、或终有一聚。
他被划进了前者范围内。
“苏先生。”
带着嘲笑的嗓音,苏飞衣一低头就看落颜站在树下,正仰头看着自己,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极了洛轻弦。
见他看回来,她笑笑:“人终有一死,你比我明白。”
“有事?”
“来送伞。”
嘴上说着,她却完全没有交出另一把伞的意思。苏飞衣看她一转身依上树干,伸出手抖落她头顶枝叶上的雨滴,沙沙声伴随着水珠一并落下,浇湿了她的发顶也淋灭了带来的小小灯笼。
一片黑暗。
落颜叹息:“我要离开万花谷了。”
“……与我何干?”
“孙爷爷若是问起,也好有人能告知一声。”声音在雨中低的太过飘渺,苏飞衣只听清了个大概。像是卸下一切责任般,她重重吐出口气,继续说,“去哪里,想必你也不感兴趣,孙爷爷他们不知道也好。”
“去江南?”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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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原卿几乎是被逼着痊愈了。
从看到苏飞衣就觉得晕开始,一点点到不会再犯。
留在万花谷也快近一个月,差不多该启程回去枫华谷潼关了。前阵子原卿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直到木倾寻来,才想起自己当时把他抛之脑后的事。
树下石桌干干净净。
院内却落花一地。
想着临走前告个别,却没料到迎来了满室静谧。
悬挂的字画被收了起来,平时习字的桌上没了笔墨纸砚,干净得甚至倒映出了窗外随风拂动的枝叶。唯一晾在桌上的只有落颜用惯了的那支笛子,白玉如雪,寒若玄冰。
小时候的她曾经想要这支笛子吵了很久。
但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时候得到。
这屋里,除了那些带不走的、以及那支笛子,什么都没留下。
有两个人就会显得拥挤的小小屋子,木窗大开,迎进一室的奇特花香;阳光松软,细纱似的铺了满桌,暖洋洋的渗透了木里纹路。书柜被妥善的罩了起来,掀开一角看到的还是罗列整齐的书籍。
屋外微风婉转如歌。
一墙之隔,了无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