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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七年 ...

  •   男人是永远都不会满足的,尤其在对待女人方面。
      曾经的山盟海誓,可以不加修饰地许诺一个又一个女人。后宫中的新晋秀女们的脸上依稀可以对比出今日黄花的枯萎和残败。
      都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其实不过是走着前人走过的路罢了。
      我的失宠和低调的为人,以及中秋节的意外小产令即便是像怡贵妃这样曾经想置我于死地的人都松了手,连看我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怜悯;而泠然也因八阿哥的诞生、盛宠三年的荣耀以及并不高明的反击被诸位妃嫔嗤之以鼻。
      我渐渐退出了后宫妃嫔中营造的消息圈子,安心呆在倚书房养花看书。好在不与人为敌,平时的赏赐也有五位妃子为我公道着。人性本善,只看有没有触及自身利益而已。
      泠然偶尔会过来瞧瞧我,每次来都拎着皇帝的赏赐,彼此问候些。毕竟我不是惠妃,她也不是德妃。何况新晋的秀女们也逼得她不得不与人谦逊。
      “唉,她也学乖了。”德妃望了一眼泠然的背影,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六阿哥。我微微一笑:“不是每个人都有姐姐你这般的气度。”
      抿了一口杭白菊枸杞,甜中带涩的清香还是适合我的口味些。我起身到处走走,绕过堆秀山,新晋封敏贵人的章佳氏在宫女们的簇拥下细说着昨夜里乞巧节皇帝为她题诗孔明灯的事。我咧了咧嘴,终于把牙齿上粘着的菊花花瓣嘬了下来。
      绕了一圈,行至绛雪轩已能望见坐在养性斋的德妃。我走近几步,古松下探出的小脑袋被我吓了一跳,跌倒在地。
      我连忙上去扶起他,七岁的四阿哥已经颇有些结实了。他恭恭敬敬地对我请了安,我免了礼,轻轻拍打着他的膝盖和脏了的衣裳。他明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我,泪珠子打着转儿。
      “四阿哥想念母妃了怎么不去请安呢?”我梳理了他的赤红色紃子,又摆正凉帽,笑道:“你母妃不就在那儿吗?”
      我在他背上微微用力,他的双脚却似定在地上生了根。他望了望德妃,又望了望我,小眉毛蹙成“八”字道:“宫女们都说母妃不喜欢我。”
      我心下一惊,旋即温和地笑道:“四阿哥知书识礼的,怎么也听奴婢们瞎说了?”
      “那为什么她一次都没有来看承乾宫探望我?”他的小嘴越嘟越翘,声音也开始颤抖了:“惠妃娘娘还说母妃她原本就不想生下我的。”
      唉,惠妃那个个性。我在心里叹恼她,依旧笑着婆娑了四阿哥的小脸蛋:“四阿哥真多疑,你母妃若不愿生下你,那你怎么还站在我跟前呢?”
      他怔了一下,眼睛里的水雾散开了,眨巴眨巴着晶亮的眼睛:“贵人娘娘为何没有小皇子?”
      我一时呆住,思绪飘回去年重阳时的情景。

      太皇太后在慈宁宫设宴,连同纯亲王一家孀妇寡子。富尔祜伦是作为纯亲王的遗腹子是年已三岁。每逢佳节倍思亲,太皇太后设宴少不了睹物思人。
      富尔祜伦是含阡为隆禧生的,头一次见到他,我几乎激动得无法自已。俊俏的五官尽拣了隆禧和含阡的长处,尤其是那双眼睛,同含阡的是一模一样。
      太皇太后抱着他喜极而泣,毕竟纯亲王一脉好歹还留下了种,苏茉嬷嬷也十分开心。皇帝坐在太后边上,静默端详了半晌,怡贵妃笑道:“臣妾瞧着这孩子不仅同侧福晋相像,倒也同定贵人相像。仔细瞧着,好像侧福晋同定贵人也十分肖像。”
      含阡受惊,立刻站起来回礼道:“贱妾何德何能。”
      “还别说,两人倒真有些相似之处。”宜嫔嘘声领众人仔细端瞧了我两,我同含阡二人第一次见面就被众人识穿还是有些紧张。
      太皇太后哈哈笑道:“这世上相像的人多了去了,何况两人最多不过眼睛相似。既说相像,来,定贵人也来瞧瞧这孩子。”
      含阡领着孩子向我靠近,一瞬间我的心激动到了极点。入宫七年,这是第一次见到家人。即便不能相认,也足够让我欣喜若狂。
      我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勉强自己要笑容自然。
      “叫定贵人。”含阡欲让他行礼时,我已伸手止住她。富尔祜伦怯生生地瞧了瞧我,又瞧了瞧含阡,再瞧了瞧我和含阡,神色痛苦地瞅着我小声疑惑了一句“额娘?”。

      “若是您生了小皇子,我也像待胤祚那样保护他。贵人娘娘的孩子一定是个很听话的小孩。”
      我瘪嘴苦笑:“四阿哥真热心,承蒙四阿哥吉言,那我先替小皇子谢过四阿哥了。”
      送走四阿哥,我不由得舒口气,好歹人小,总算是敷衍过去了。
      “胤祯同你说了些什么?怎么不过来?”德妃抬头张望了下,失落地看向我。我逗弄了下她怀里的温宪,笑道:“没什么,不过摔了一跤,找太医去了。”
      “摔了一跤?重不重?要不要紧?”她作势要起身,我稳住她道:“不重,也没伤着,我都帮你瞧了。不过我怕你担心,让他自己记得找太医瞧瞧。”
      德妃长叹,眼眶中隐隐闪动着泪花——四阿哥眼睛长得倒同她顶相像,凤眼。我端详片刻垂下头,心情沉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辰时我同德妃在御花园分手,今儿个中元节,天一暗大家也不敢再多有逗留。刚过长康左门,天地一阵晃动,把门侍卫们或按住帽子,或死撑手中长矛,或扶着宫灯。疏影紧搀住我,两人倚靠高耸的宫墙。
      “小姐,你没事吧?”
      我抚了抚心脏,笑着摇摇头。
      “幸好不是年年有,不然真害死人了。”疏影嘘了一口气,抬起头笑道:“魏公公往哪儿去?”
      小珠子一惊,方才看见我们,欢天喜地跟什么似的跑过来,跪倒:“主子没事儿就好了。”
      我扶他起来——小珠子争气,在梁九功身边跟着几年也成了皇帝的心腹了。不过在我跟前依旧是依了往常的礼数。行露说的不错,忠心看品性,跟主子没多大关系。
      “你这样惊慌要做什么去?也都是成年的人了,还这样慌慌张张的。”
      “是皇帝心系主子的安危叫奴才赶紧过景阳宫瞧瞧主子。”小珠子抹了一把汗,还不住喘气:“方才震时皇上从乾清宫移驾,路上叫奴才过来瞧瞧主子是否安好。”
      心中一悸,却快速平静下来。
      “皇上没什么大碍吧?”
      “主子放心,皇上龙体无恙。”小珠子磕了头,道:“那奴才回去复命了。”
      送走小珠子,脚下已不知轻重,人有些飘。一直到夜里,栀子花散了满院子的香,我坐在廊下,揣着铜剪,拈起一朵洁白的花,他的身影悄然而至。

      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景山上,如今年过三十的他已减去了些许年少的轻狂。
      手心里的栀子花松落在廊上,从身上柔滑的锦缎缓缓滑落至脚尖。
      “朕想起你了。”他抬头仰望天空中的明月,好似霜染了白发的三十年后的玄烨伫立在我眼前。
      “朕许久没有听过你唱曲了。”他走近几步,在离我还有三步的距离上停住:“朕不听《惊梦》,朕想听你唱那支《越人歌》。”
      我顿了顿,疏影同行露已经将古琴准备好了——
      今夕何夕,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与君同舟。
      蒙羞被好,不訾诟耻。
      心乱不绝,得知君子。
      青山有木,青木有枝。
      心悦君子,君子不知。

      蒙羞被好,不訾诟耻。
      心乱不绝,与君相誓。
      巍峨无陵,碧波为竭。
      冰封旭日,赤夏白雪。
      天不永夜,夜不永阕。
      与君相知,惜誓不绝。
      “不是这支。”他摇一摇头,双眸深邃:“朕知道你会唱,只不过你从来都不是唱给朕听的。但朕想听那一支。”
      我滞住,右手五指微微颤抖起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知),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俯首笑了笑,牵强之中透着些伤感:“这支歌还是你能得其神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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