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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官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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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容枫,这是你的待客之道?你邀我前来,究竟是为何事?”离容放下茶盏,瓷器相碰、瓷木相碰的声音杂合,惊醒了正想着前几日之事的木容枫。“你我似乎并未相交,何以约我至此?”
木容枫视线自茶盏离开,垂下之眼睑下目光暗暗流转。轻轻将茶盏端起,送至唇边,微微品尝,茶香飘逸,入口甘甜。“虽如此,离公不也欣然应约么?”
“欸,废话不必多说。”离容右手抬起,做出打断之势,刚毅而坚决,只是多了份不耐烦与不屑。“有事直言!”
木容枫撤掉离容茶盏杯盖,为其添茶,一边添着一边说道:“离公可知窗对面是何处?”
“自然知道,卷帘楼,京都最具盛名的青楼。”离容嘴角露出得意之笑。那里埋葬了多少男儿的青春,那洒落的血泪又岂是寻常人能体会得到的。男儿的地狱,女儿的天堂!哼哼,离容微微冷笑,春风楼,这可是极为重要之地。
“不知离公是否有兴趣与我一同前去见识见识?”
离容闻言,脸色骤变。“本公位列三公,岂会进入这等污浊之地!本公洁身自好,木容枫,你休要胡言!”
“离公不曾进入春风楼为所欲为么?今日何必在我面前假装清高!召官妓或私妓,又有何区别!”
“罪犯之子充作官妓,是为其家人赎罪,本公召官妓,是为其减轻罪孽!”
减轻罪孽?木容枫微怔,竟能将召妓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这也真是本事了。“人人皆是人生母父养,离公膝下亦有二子,若二位公子沦入烟花之地,离公作何感想?”
“本公之子怎会沦为妓!”离容再次拍案,此次更重于此前。怒火,正是说明了她在意之事。
“母亲位高权重又如何?那春风楼里的儿郎多是官员之子,一旦母亲获罪,便被充作官妓,毫无选择。今日离公虽位高权重,却也难保一朝落马累及夫儿?前定国公洛帆又何尝不是位高权重,那洛小公子不也差点沦为官妓?”
“本公绝不容许此等事情发生!”离容一副欲掀桌离去之架势,在听到木容枫的称呼之时骤然发生变化,眉毛微挑,一上一下,煞有意思。“听闻陛下下旨赐你妻夫二人和离,这才几日,连这称呼都变了。木容枫,我看你倒也是薄情寡义之人。你这厮虐夫郎逛青楼,却在此处教训我,何其可笑!”
这话虽刺痛了她,然她却不能表现太过在乎,而是将这化为驳斥离容的正能量,“我自然不是高尚之人,只不过我树敌众多,若今后因己之罪过而连累无辜孩儿,岂不悲乎?倒不如今日请离公上表陛下禁缠足、废官妓、禁逼良为娼,不仅为己积德,更荫及子孙,不知离公是否赞同?”
“哈哈哈哈。”离容仰天大笑,“想必你找错人了,你一向与我为敌,岂会不知我的为人?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了!”
“慢着!”在离容旋身欲走之前,木容枫喝住了她,离容虽是一脸惊疑,却仍是停下听她一言。她忽然觉得她有些变化,只是不知何处在变化。
“我于卷帘楼内藏了一件于离公极为重要之物,离公不如随我前去一看?”笑中藏有深意,那看似温柔如水的眼神此刻如化作一柄利刃刺入离容的胸膛,总觉得被她抓住了把柄。可是,究竟是何物?眼眯成一条缝,再细看面前之人,倏地睁大双眼,以惊恐之态打量她,难不成是文儿?好你个木容枫!
离容戴上木容枫为其准备的黑且长的帷帽,跟在她的身后,步步惊心。此刻她只希望她的文儿不是要挟她的把柄,更不曾身处这肮脏之地!
木容枫在前方,感受身后传来的凉意,又时不时微微扭头瞅向后方。她愈不安,她的胜算便更多些。
卷帘楼内,脂粉味重,小倌本是各自散在四处,见有客前来,轰然而至,围住二人。离容一身冷冽,散发的寒气使人不敢近前。
木容枫近日是常客,小倌大多认识于她。一袭青衣翩然而至,笑意凌然,飘逸长纱衣衬托出清秀的面容,柔顺乌发散落在胸前,袭来的是清新淡雅的气味。待他靠近,木容枫一手揽过他的腰肢,将他紧紧拥在怀里,笑得一脸深意。青衫男子轻轻将头偎在她肩窝,一身轻松与喜悦。“青月,房间可准备好了?”
青月站直,微笑答道:“小姐吩咐之事,奴儿岂敢怠慢。房间已备好,二位请。”
木容枫回头望了一眼离容,随即朝楼上走去。
青月侍立一旁,为房内坐着的二人斟茶。
“青月本是官配子。托离公福,卷帘楼将其强买而来。”所谓官配子,是官府为民间无能力娶夫之女子生育下一代而配备的临时夫郎。官配子多是弃子或穷人之子,由当地官府统一安排住在奉缘府。女子年过二十,家中贫困,身体安康,经官府证实可入奉缘府求“夫”求嗣,直至有子。“妻”未有子,则不必委身她人。官配子虽无身体支配权且不自由,但相较小倌则是受人尊重的。
东圣国女多男少,权贵与富贾又霸占了不少男子,以致贫民难以娶夫,便多抢亲、强抢民男,为此,当朝可谓想破脑袋,这才出了奉缘府。只是自有了奉缘府,不少平民认为后嗣有望,愈发不愿养男孩,如此恶性循环,男子倒是愈发少了。
离容眉头微皱,仔细端详眼前低眉顺眼的男子,此子还算清丽脱俗,看年纪,至少二十有五。只是作为官配子,怎会被人贩卖至此?
青月忽然跪下,朝离容磕了一个响头。“求齐国公为奴家作主。”
微皱的眉头更紧锁,扫了一眼底下的人,问道:“是谁将你卖入卷帘楼?”
“是奉缘监大人。”
“大胆!”离容拍案,“大胆妓子,竟敢污蔑奉缘监!”
“奴家不敢!”双手抵地,额头点地,如此卑躬。
“青月,起来。”木容枫柔语。
青月颤颤悠悠站起,仍是将头埋得很低,木容枫随意一瞥,便见了他额头的青紫。方才他那一磕,确实过重了。
“你约我前来,就为这一出?”
“自然不是,请稍安勿躁。”又面向青月,吩咐道:“去将我的书信取来。”
青月后退几步,走向雕花大床,从床底拉出一只木盒。翻了几翻,才将底下的两封书信取出。返回木容枫身旁,恭敬地将其交给她。
木容枫接过书信,边拆边问:“你可有看过这书信?”
“青月不敢。”青月平静答着,并未因木容枫这多疑之话而心生恐惧。
木容枫取出信纸,再次小阅,盈盈笑意充斥脸庞,与离容之脸色截然相反。将书信放至几面,手指按住移至离容面前,只见离容脸色渐渐发生变化,泛白的面容呈现的是惊讶、不安、恐惧。
“你,你,这书信从何而来!”
“偶然得之。这信虽只言片语,然这深情款意却是深入我心。离公为何对情郎如此狠心,更何况这是令公子之父?”轻轻抿口茶,挑衅般地瞥了离容一眼。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不想离公年少风流,既有了夫郎,却又招惹夏侯家公子,令其情根深种,不可自拔。更是逾越礼法,珠胎暗结,诞下长子。这若是传出去……”木容枫指节轻轻敲打桌面,发出有规律而较为浑浊的声音。
离容闻言,握紧的拳松开又紧握,再次松开便将桌上的书信撕个粉碎,撒落一地。
“离公何须动怒,都不仔细辨认字迹,便撕个粉碎?字迹虽相似,然信纸崭新,又岂是真迹?”
“你!”离容气结。“说吧,你到底意欲何为?”
木容枫以眼示意青月,青月会意,为二人再次斟茶后退到内室。
“如我之前所说,禁缠足、废官妓、禁逼良为娼,查奉缘府。当然,在下还有请求,便是将这卷帘楼赠与在下!”她本是想要离容直接关闭卷帘楼,又思之这卷帘楼一时解散,楼中之人难以维持生计,又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不如先将其要来,再好生安置众人。
“赠与你!这卷帘楼又非本公产业,如何赠你!”这卷帘楼岂是一般青楼,这可是收集情报重要之地,如何能赠人?
“明人不说暗话,我既这般说,自然是早已调查清楚。”
“绝无可能!”倏地站起,转身面向内室,负手而立。远处硬壳颖果门帘风吹而曳曳摇动,其后双层细纱帷幔随风扬起,卧榻上坐着的瘦削而单薄的身体若影若现。心顿时凉了下来,方才的强硬与决绝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