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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了对双胞胎 ...

  •   太阳刚刚升起,睡眼还有些惺忪,整个村庄就被鞭炮声惊醒,人们感到好奇,这不逢年不过节的冷不丁的放什么鞭炮?阿木晃了晃木木的隐隐作痛的脑袋,恼怒的嘟囔了一句:“谁这么缺德,惊醒了我的美梦?”他多想继续呆在刚才的梦里呀!
      他刚才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正和自己穿着婚纱的新娘,手牵手走在红毡铺地的黃土路上,他还看见爹娘正抱着他们的大胖儿子笑得合不拢嘴,大红的喜字闪着耀眼的光芒,鸡鸭鹅都光着身子飞上了桌子,组成了一道道美味。
      阿木和他看不清面容的新娘,端起了自家酿的玉米酒,抿了一口苦涩而甘美,麻辣而香甜。他醉了,他的新娘子也醉了。于是二人就飞了起来,飞呀飞呀,不知飞了多高飞了多久,他们笑啊唱啊,突然二人被一个像观音菩萨一样的女人分开,他的新娘一闪就飞向了远方,变成了颗星星,他孤零零的仿佛也变成了一颗星星。他们隔河相望,苦苦期待。他在想我的喜鹊们该来了吧,突然一群喜鹊铺天盖地黑压压密麻麻的飞了来,他大喜过望,刚要迈步——鞭炮声响起,唉,原来是个梦,他笑了,不过这梦也怪奇怪的,刚结婚,哪来的大胖儿子?
      “阿木,快点起床,起来去村东头你六奎哥家帮忙。”爹说。
      “六奎哥家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什么事?天大的喜事,你六奎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两个大胖儿子,他能不高兴?”
      阿木点点头。六奎哥他是熟悉的,六奎家就他一个儿子,前面五个姐姐,所以排姐姐的行,大家就叫他六奎,六奎出生时,那也是惊天动地。
      六奎她娘生了五个女儿,做了数不清的引产人流,好不容易怀上了六奎,为防意外特意到医院做了个B超,结果医生说好像还是一朵花。六奎她娘哭了三天三夜,在老伴的劝说开导下,才死了这要儿子的心。“别要了,他娘,你没听人说呀,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将来你有这六个小棉袄,暖暖和和,还能受罪?”六奎娘说:“我不怕受罪,就怕受气。女儿再多,也撑不起门面,在村里就站不直,说话就不硬气,我是怕委屈了你呀!”说得六奎爹满眼泪水“还说啥,咱前辈了做了孽,让咱受这没儿子的苦,这是命啊,咱认命吧!”
      后来六奎娘怀着六奎啥活都干,洗衣做饭干农活,连打土坯的男人干的重活儿她都干,一块湿坯少说也有六七十斤,一天能打几百块,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六奎他爹心疼她,怕她累坏了,更怕她累掉了孩子,六奎娘说掉就掉了吧,反正咱又不缺这个闺女。六奎爹说咋不缺,女儿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咱不叫那花儿草儿的,咱叫她胜男,比男的都有出息。六奎娘听了哭了好长时间,但一想肚子里的胜男,她仿佛又有了一丝欣慰,咬紧牙关,这个女儿生下来就当小子养,看能不比过他们那些带把儿的。
      六奎是玉米地里生的,出生时她娘正在地里割玉米。这活儿比割麦子都累,玉米棵比人都高,玉米缨子上满是花粉,一晃,扑得眼里,脸上脖子里都是,刺痒得很。再加上每棵上有个一斤重的大玉米棒子,割不了几棵,手酸得像加了醋,一点劲儿都用不上。人割时得咬紧牙关攒足了劲儿猛割一陈,然后再站直身子稍喘口气,再猛割一陈,这有点像电视上的马拉松,有时还得百米冲刺。六奎娘是猛割玉米时生下六奎的,她腿上流出了血才被六奎爹发现,赶紧停了下来,那时人命贱,不像现在生个孩子就得上医院,还大都是剖腹产。六奎爹忙找人叫产婆,可产婆还没到,六奎就生了,当产婆赶到时,瞪大了双眼:“我的老天爷,他婶,你生的是个儿子,大胖儿子”六奎娘一听大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后来,这个孩子就不能再叫什么胜男了,就改为“奎儿”了,村里人开玩笑说,你家缺儿子,干脆排着前面五个女儿叫他六奎吧,这样不孤单,老两口一听乐得直点头。有人还说:“大叔,今后也不能再叫你大叔,得改口叫你七叔了。”大家一阵哄笑,六奎爹不但不恼,反而只是笑,还一个劲地给大家递烟。听说六奎过十二天(这一带的孩子不过满月,在出生第十二天时,要好好地庆贺一番,大概是过去物质匮乏,十二天时正好青黄不接,三亲六故在这一天送上鸡蛋、挂面、花布和礼金,这样生孩子的人家会好过一些吧,反正就这样的一个习俗一直流传到现在)时,那一天,六奎他爹买了一挂长长的鞭炮,从村西一直挂到了村东,响了有半天的时间,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从六奎记事起,就不断有人拿他开玩笑,说他本是一朵花儿,后来变成了一根瓜,说他是女人窝里的假女子。他娘给他说,将来要娶了媳妇,要生就给我生孙子,孙女不要,六奎是个孝顺的孩子,他找媳妇时就一个标准,找个能生儿子的。听人说女人腰细屁股大的能生儿子,他见面时就盯着人家姑娘屁股看,有时还偸偷地用手比划,为此还招来人家姑娘白眼,骂他变态神经病。
      最后把细腰大屁股的六奎嫂娶进这家门。你还别说,结婚第一个月,六奎嫂就怀上了,这叫迎门喜。一家人那个高兴啊。可随即又开始担心,会不会是个儿子,要是个女儿那可咋办?于是一家人又陷入了恐惧之中。六奎娘说,儿呀,现在人能了,不用等到六七个月,三个月就能照出是闺女是小子,你可别大意了。六奎点点头。好不容易盼到三个月,赶紧到邻村的一个做B超的那时照了照,人家说可能是朵花。六奎当时差点没瘫在那儿。回来给娘一说,娘也差点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缓过劲,六奎娘又劝六奎,说也别太难过,那机器也有发烧的时候,说不定又看错了,不行再到别的地方再照照,六奎娘在这方面有经验。正规的大医院是不能去的,那里要是没熟人,去了也白去,说不清还会受人数落一番。又到邻县的一个黑诊所里去看一看,听说那里的机器是日本造的,买那机器花了十几万,专看是男孩还是女孩,一照一个准,十里八乡的都去那检查,为当地生男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怀着忐忑的心,一路打鼓,又期待又恐惧,结果一照人家说是女孩。
      回来后六奎一咬牙,做了。六奎嫂为此哭了好几天,可扛不住六奎和他娘的压力,最后还是做了人流。六奎劝老婆道:“现在这个社会和以前不一样了,生个女娃也得让她上学,那花费比生个儿子也少不了多少,再说现在计划生育又这么紧,超生一个孩子要罚好几万,咱哪交得起!”六奎媳妇说:“要都这样男的生下来,是女孩都做了,将来这男的还到哪找老婆!我可听电视上说现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男孩多女孩少,这男的要找不着媳妇,那还不天下大乱?”六奎一脸不屑地说:“瞧把你能的,你比国家总理都能,还什么男女比例失调,还一套一套的,就你能。咱老百姓不管那个,反正我得生儿子,罚多少钱做多少次你都得给我生儿子,这件事没得商量,女孩让别人生去吧!”六奎嫂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气,有什么法子呢,谁让自己嫁给这家缺儿子跟缺大熊猫一样的人家呢?没法子,一咬牙,生吧。
      后来,五年六奎嫂做了七次人流。硬是把杨柳细腰做成了大泔水桶,当年的线条再也没有了,挺个大肚子像怀了好几个月的孕妇一样。别人见了就说,大妹子又怀上了,六奎嫂不好意思地说,唉没法子,人一过三十,岁数大了,人也就胖了。后来两口子再怎么弄,就是怀不上,六奎那个气呀,没办法只好寻医问药,土的洋的全用上了,最后彻底陷入了绝望。六奎嫂说,你这挨千刀的,生儿子生儿子,最后连女儿也生不出来了,你就等着咱那可怜的七个孩子来向你讨债吧。六奎只有叹气,认命吧,不认命又能怎样?
      事情总是这样阴差阳错,在六奎两口子断了生儿子的念想之后,六奎嫂反倒变结实了,肚子也见小,腰也见细。六奎稀罕得不行,别看他们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该走下坡路了,常言道人过四十天过午,可他们还那么精力旺盛,要是隔两天没亲热,六奎还受不了呢,难道真应了那句: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说法?在四十三岁那年,一个爆炸性的新闻传遍整个杨家洼,六奎媳妇又怀孕了。这可是比美国总统的花边新闻轰动多了。大家见了六奎就打趣他,六奎,照了吗?这次可千万大意不得,咱可不生儿子绝不罢休啊。六奎说再也不照了,男孩女孩都一样,光有男孩没女孩这世界还不乱了套?你们没看电视上报道,未来十几年,一百个男的里有十几个打光棍?大家说,太阳从红薯地里出来了,六奎也开窍了,还都快成国家总理了,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六奎只是憨厚的笑,可他心里也会动一下,要是个儿子该多好啊,可是这个念头像个火星刚一闪,马上被一盆水扑灭,六奎你知足吧。六奎从此再也不让媳妇干活,像供娘娘一样地供着,就盼着媳妇给生个手脚齐全的娃呢!
      苍天有眼,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六奎媳妇生了,而且还是双胞胎儿子!我的老天爷,我的祖爷爷,我的太奶奶,我的孩子他娘……六奎那一夜都没合眼,守在两个儿子的旁边,盯着看,连眼都不眨一下,生怕儿子给飞了。老婆刚做的剖腹产痛苦地喊他,他都没听见,甚至老婆的输液器掉了,流了一大滩血,他都没发现。儿子出生时,六奎的三亲六故,五个姐姐都来助阵,那阵势是浩浩荡荡,蔚为壮观。吃饭时,六奎一下子买了三百元的羊肉包子,给每个病房都送去了一大包,那天整个医院都弥漫着羊肉包子的味道,那天整个医院都是六奎的,太阳也是六奎的,比平常都大都亮。
      等在医院住满七天,拆了线,六奎媳妇就出了院。杨家洼村炸了锅,六奎坐在出租车上,脸上乐开了花,像中了五百万,不比中了五百万还要高兴。这一天杨家洼村也是六奎一个人的,六奎的村庄在燃烧,六奎的小河在奔跑,六奎的亲朋在欢笑。
      再过四五天,就是六奎儿子十二天的大喜的日子,亲朋好友都不约而同的聚到了六奎家,连老村长都来了。老村长说,六奎呀,你小子可真行啊,生了两个儿子还不算超生,真有你的。你高兴大家也高兴,这个十二天要过,而且得过好。还是村长水平高,这是咱杨家洼的大事,要高规格办理。歌舞团是要请的,听说邻市的江河歌舞团就不错,有东北二人转,还有人妖表演。戏班子是要请的,过喜事没有锣鼓家伙怎么成,听说有个专门吹弹的班子,又热闹又喜庆。还有人出主意,梨园春也不错,花个几万块,演上两天,再请来十年金奖擂主,那才叫有面儿,上档次。六奎只是听,只是点头,只有一个字,请,全请。
      阿木也来帮忙,可他总觉得这喜庆有点虚,有点像做梦。他在想这儿子是要长大的,长大是要娶媳妇的,没钱可以去借,这要是找不到媳妇也能去借?阿木一想到这个,笑了,他没敢说出来,这和说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一样,不合时宜,大杀风景。
      于是,喜庆的唢呐里有了一种悲凉,有了一种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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