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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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厚重而古朴的城门缓缓开启，遗落了岁月磨痕的青铜雕饰沁着蒙蒙的清凉，与城楼上那一展凝重的帅旗相互映衬出苍凉的味道。低垂的布角，隐隐绣着一个漆字，周围是大片的黑色，仿佛要将这整个天地都吞进去。
“呜——”号角低沉的音律划过天际，伴随着一阵阵整齐的步伐声。漆黑如墨的大门忽然涌出许多士兵，黑衣黑甲，面无表情，簇拥着中间的一匹白马，有序而坚定地向前迈进。白马之上，赫然立着一个秀丽柔和的身影，如女子一般姣好的面庞在银甲鉄骑的映衬下平添了几许肃穆，灿若明霞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山脊下那一道金色的亮线。
“报——将军，敌人已在山脚排阵，我等是否即刻前去？”
“传令三军摆弓字阵，全速前进”唇齿轻触，吐出的字温和而不可抗拒地传入每个士兵耳际。握缰的手微微用力，可以看到泛白的骨节，漆拉闭了闭眼，清楚的感觉到心里有个地方，泛着丝丝凉意，入骨。
吉尔伽美什，是你么？若不是你，又怎会这般精明，怎会在三日之内就攻下山海关，直逼我一线峡呢？若不是你，怎么会挑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来攻打【亚斯兰】呢？若不是你，还有谁会如此迫切地想要我这个过气的将军的命呢？
马上的少年微叹了一声，终于扬起了手中的金鞭“驾——”碧日青天，只见一人驰骋于前，锐不可当，身后是三万黑甲鉄骑，卷起大片烟尘。
二.
【冰原】其实是一座山，矗立在【亚斯兰】与【因德】的交界。也许它原来却是一片平原，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如今它已成了山，因山上的一线峡而闻名于世。一线峡，峡如其名，只有一线，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从这里攻克青阳城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除非有人能在消息传回城里之前攻下山海关，只是这除非，有人做到了。
如今这人坐在奢华明亮的军帐内，正悠闲地品茶。
“报——敌军据此五十里，请将军指示。”续茶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洒出几点，在桌上画出一个个圆圈。吉尔伽美什微微侧头，听得几十里外隆隆的马蹄声，嘴角便勾起了淡淡的弧度。带着几分难掩的落寞与无奈。
你，终于，还是来了。漆拉。
他优雅地站起，背对着兵将，沉默良久，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备马，迎敌。”极简短的几个字。逆光站着的男子看不出表情。该，怪我么？
两军对峙，百兽绕行。明黄的马车内，伸出一只白如凝脂的手，用指尖挑开车帘，但见一袭月白色华而不奢的铠甲，柔顺的长发比在肩头，灿金的眼眸掺了浅浅的温和，似有一种普天之下尽皆臣服的高贵荡漾开来。漆拉望着那个温暖的身影，眸中凝着青青蒙蒙的雾气，仿佛又跌进三年前的梦里，美好而短暂。
三.
福泽镇位于亚斯兰与因德交界，又是二国互市的必经之处，是以店铺林立，人声鼎沸，虽不及帝都那般富丽繁华，却也民风淳朴。占着依山傍水的地势，别有一番雅致。
夕阳斜照，在粼粼的水面铺出橘色的细缎，几艘往来的船只镶在水上，绣成一幅渔舟唱晚的美景。一人伫立船头，黑色的云衫随风微扬，配上秀丽的长发，更显飘逸出尘。那人定定望着夕阳，藏青色的眸中深邃如海。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这平静。斜前方船上的人忙乱起来，几次短暂的交涉，对面的舱门拉开，走出一个绚烂的影子，金色的发柔顺地披在两肩，眉眼弯弯的样子，阳光在他身后转了个弯，衬得他如神袛一般。只见他缓步走到他面前“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我叫吉尔。”那人忽然回头一笑，即使是站着也可以叫人感受到丝丝的暖意。
□□的马不安分地动了一下，漆拉回过神来，正听得那人说
“漆拉，好久不见。”
嘴角忽就扬起了嘲讽的笑意，他抬头望着对面的人，好整以暇的开口“拜洛王所赐，还吊着一口气，等你来取。”三个月的相依相守也不过一场梦而已，他终究是败在他手上，成为他耀示于人的资本。
可那又怎样，是他自己甘愿的啊。
吉尔伽美什望着眼前熟悉的人儿，骤然语塞，恍惚中似又回到在无忧小筑的那些日子，勿论国仇家恨，只和他一起游山玩水，笑看风云。他还记得他生病的时候喜欢像只小猫一样腻着他，好的时候，又变着法的挪耶他，叫人好气不气的。然后就到了那一日，他在三千铁骑中，看着他带着不足白人的黑甲军于城门前厮杀，偶尔看过来的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冷漠，他到忘记了，他是亚斯兰赫赫有名的战神将军呐。桀骜的男子绝尘而去，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如果你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今日羞辱我，那么我恭喜你你做到了，只是，不会再有下次。”
吉尔伽美什就那样看着，他可以想象得到那人伤心的面容，他甚至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恨意，再也回不去了。他心里默念，看着那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天际，心里竟是那般眷恋痛惜。他缓缓回头，望着身后的铁骑，笑的风清月明“这下，你们满意了么。”三千士兵无人敢回，为什么他明明是笑着，却让人心畏呢？
他多想告诉漆拉，那些都不是自己的安排，他亦是被逼无奈，只是有什么用呢？他仍是救不了他。如今，他又要为了所谓的国仇家恨，再一次站在他面前，重重地伤他。再一次面对他的绝望，和自己的。
四.
他们，一个是亚斯兰的战神将军，一个是因德的无敌洛王，同样是群山之中的翘楚，却也是敌人。无论再怎么逃，也逃不出宿命的怪圈。
该说，命运弄人么？
平地里一阵风沙，迷了二人的眼，两方同时伸手，斩钉截铁地挥下。天际忽就爆发了喧天的呐喊，密集的箭矢铺天盖地，原本干净的平原霎时变成修罗的屠戮场，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而两军的首领，此刻仍旧凝视着对方，抽手拔箭，弓拉满月，箭尖直指对方要害，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踌躇。
漆拉看着这个睥睨天下的人儿，眼中所有的风雨都化作一汪湖水。他其实知道的，知道他是洛王，亚斯兰最优秀的军人，怎么会没有自己的情报网呢？从他第一眼见到他起，就知道了。洛王，那个永远温和的男子，果然是人如其名呢。
二人皆是心如明镜，表面却不动声色，直到那一封家书突然而至。
那一晚他们喝了很多酒，互相搀着告辞离去，却都在对方的身影消失的一瞬恢复了清明，急急奔回住处，排兵布阵，指点江山。
他曾经希望过，可以这样一直下去，未尝不好。但，终是他入戏太深。
入戏太深，必败。漆拉望了望半隐山后的红日，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喃喃道“左右都是要输的，不如顺便把命还给你。”也好做你高飞的基石。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终是没有带兵追去。不追，也就是放了他。
他何尝不知道放虎归山乃兵家大忌呢，他，也入戏了，不是么，那便谁也不欠了。
五.
清灵的声音还未传至那人的耳边便被一阵喧嚣的锣鼓击散，吉尔伽美什望着漆拉，望着他唇齿微动的样子，忽就害怕了起来。正欲上前，“噗——”箭刺入体的声音清晰传来，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漆拉在他面前缓缓倒下，嘴角挂着一道蜿蜒的血丝，却是轻扬了起来。他心口的那只黑色的箭，连同他艳丽的容颜，一点点在他眼前放大，心里就好象破了个大洞，呜呜地往里灌风。手指微松，指向方才那箭的出处。中箭的少年似是早就料到一般，不躲不闪，任由那支箭射中要害，轻蔑地望了一眼，便栽下马去。
许多人说，那一日温婉如春的洛王像是发了狂，三万黑甲军无一生还，那里战场仍狼藉一片，尸骸成山，血流成河，偶有秃鹫徘徊，凄厉地叫着，和野兽争食。
战争，永远是残酷的。
指挥这场战争的人正坐在一处干净的民居内，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上面隐隐刻着“漆”字。
男子的眼神迷离，他想起在无忧小筑，他正于窗前静坐，便见他从远处走来，慵懒地靠在门边，一脸笑意地望着他，挪耶着“你这个样子好像被人家抛弃的怨妇。”自己额上登时冒出三根黑线。
他想起在那漫天纷扬的白色花雨中，他上下翻飞，翩跹起舞的情景，那一点剑尖的银光闪烁，花了他的眼。
他想起他一人只着单衣站在门口，望着他轻轻说“我在等着你呢”，心里就像是吃了蜜糖一般，甜甜的，暖暖的。
他想起他和自己赌气不吃饭时，那忿忿的样子，真的好可爱。他想起，在那冰冷辽旷的土地上，他决绝离去的身影一点点变小，终于消失不见了……
似是有什么东西在脸上滑过，他抬手轻擦，望着指尖的水迹，怔然出神，柔软的唇轻启，吐出那般温柔的话语，像是情人的呢喃“你说过会等我的，怎么就去了？”
血气上涌，噗的一声，眼前的玉在鲜血的映衬下，竟是那般妖娆。
卿本佳人，奈何薄命。温婉如春亦坚强如昔的男子，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因德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亚斯兰的土地，这片广袤的奥汀大陆，终于又迎来了大一统的局面。令人费解的是，在这场上位斗争中那位居功至伟的男子——洛王，忽然销声匿迹了。
三年的时光弹指一瞬，人民的生活在因德风帝的统治下步入正轨，商贸繁荣百姓安康。福泽镇泽云湖畔，一人身着月白长衫伫立江头，望着浩渺的江面出神。远处传来花童买花的吆喝声。
“少爷，买花么？”
吉尔伽美什转头望着这个眉眼清明的孩子，恍惚又看到他的影子，“好”接花的手忽然顿住，他低头看着心口的匕首，听的花童说“洛王，你可还记得那个被你一箭穿心的少年么，他叫银尘呐”
吉尔伽美什望着那个小孩闪耀着仇恨光芒的瞳孔，忽而就笑了“麒零，谢谢你”少年愕然，他自顾自地说“我终于可以去陪他了”
男子轻轻闭上眼，神色像是睡熟了一般，那么宁静，安详，嘴角还有隐隐的笑意。
尾声.
“大叔，我要走了”少年一身粗布短衣，却也掩不住眉间的英气，衬着秀丽的容颜。
“漆拉啊，怎么这么快就走，不多呆两天么”
“不了，谢谢大叔这三年来对我的照顾，漆拉无以为报，他日若有差遣，定当全力以赴”
“这孩子，说什么谢呀，应该的。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找人，一个欠了我很多债的人”少年望着窗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温和的身影，笑着望着他，那般温暖。
驿外古道上，一个清秀的少年独自走着，对面传来隐隐的哀乐，是一队送丧的人，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死了，望着那古朴的棺木，少年淡淡地想。擦身而过的一瞬，好像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令他止步，回头望了望，只有那一队人护着棺木缓缓离去。不由轻摇了摇头，是我多心了。
抬头望向那一轮皓日，似也映着那人的身影。“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终会找到你的，吉尔。”夕阳将彩衣披在那人肩头，喝着少年孤独前行的影子，与那一队送丧的人。
不会有人再告诉他，他想找到的那个人再也找不到了，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他心心念念的人刚刚从他身边走过，在夕阳的护送下，一南一北，永不再见。
两颗同样耀眼的星，在这广袤的天幕下，终于渐行渐远了。
有书记载：参、商二星，一颗永远在黄昏的时候，出现在西边的天空，一颗永远在黎明的时候，出现在天空的东边，此出彼没，永不相见。
是谁说，群山翘楚，参商永离。
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