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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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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幕浦山下,晴空万里,春光明媚。
这里的山上气候多变,昨夜下了暴雨,我还担忧会耽误行程,不想今天就艳阳高照,掀起帘子往外看,景色仿佛油画般亮丽清新,不禁探出头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这古代纯天然的新鲜空气,一面问道:“师父,我们真的要去兰陵定居吗?”
这次我们把所有能带的都带走了,这表明,梁玉是真的打算在兰陵久住,但听说兰陵物价高,就好比现代的北京上海,那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要想立足可不容易,我们三个无依无靠的怎么生存下去都是问题,想到这儿我忽然有些忧虑,我做生意倒是可以,可没有本钱啊。
魏狐狸在前面赶车,狭小的马车里,梁玉挨着我端坐着闭目养神,此时听到我的问话却仿佛没听到。
我转头托腮望着他。
梁玉一头黛青色的长发以竹簪简单束起,薄薄的几缕阳光透过马车的窗户洒在他身上,眉眼间泛着柔和的金光,神色宁静而祥和,仿佛天人一般说不出的飘逸出尘。
真叫人不禁看得有些痴呆。
梁玉似乎感受到这赤条条的目光,终于忍不住睁眼微微张口:“小芷,若是无趣的话可以背诵神农本草经给为师解解闷?”
我的老脸“腾”地飞起一抹云晕,把哈喇子划了回来,一面摇头,“师父您不是一向认为死记硬背是没用的吗,咱还是老老实实走社会论,实践中出经验吧。”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
“嗯,那到了兰陵你来问诊吧。”梁玉睁开眼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颇有些赞赏的神情:“其实你以前很聪明,”顿了顿,又道:“就是性子确实懒了些。”
以前?我有些奇怪,我哪来的以前,莫非梁玉捡到我真的不是意外,否则为何从来不过问从前的事情,转头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好一会儿,我想了许久,总觉得梁玉身上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半晌,我突然道:“你真的是去看老相好吗?”
梁玉面色一黑,还没来得及回答
“吁——”
马车“嘎吱”一声停住,前头驾车的魏狐狸突然传来有些惊骇的声音。
“师父,小芷,前,前面有个死人!”
“什么?”我一听死人连忙掀了帘子跳下马车,身旁的梁玉也是微微一僵。
马车此时停在一出处有些弧度的小山坡上,这里荒凉得紧,四面杂草丛生,所以前面不远处一簇白色的人影显得尤为突兀。
是有个人躺在地上,可魏狐狸眼睛倒是挺好,这就能知道是死人了?
对上我疑惑的目光,不待他开口解释,跟在身后下车的梁玉眉头深锁,道:“血腥之气甚重。”
魏狐狸的医术不好,狗鼻子却不得不佩服,夸张点说,方圆十里谁家做了红烧肘子他都能闻着味儿到人家家里要讨吃的,我之前只以为他也就是发挥了吃货的天赋而已,却不知道他这鼻子还有这用处,难怪梁玉总说他若是肯用一二分的心也足够了,对于识药辨药来说,鼻子确实比眼睛准确得多了。
不过魏狐狸当不了大夫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晕血。所以白芷就更加奇怪梁玉为何收他在身边,一个神医身边居然有一个怕血的徒弟,那还救什么人,做什么大夫了,这叫人真真不可思议。
“我们还是不过去蹭晦气了吧。”魏狐狸这会儿脸色已经涨成猪肝色,一副随时要晕厥的样子,他倒吸一口凉气指着前面道:“血腥味重得我两眼发昏。”
那表情紧张得仿佛那尸体就摆在眼前一样,这狐狸说好的保护我呢?我信了他的邪吧。
虽然不晓得这厮是为何恐惧成这样,但我怕他真晕过去可就没人驾车了,赶紧道:“你还是留在这儿看着马车吧!我和师父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若那人死透了,权当路过立马调头走,免得惹祸上身,但万一没死,能救则救,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魏狐狸自然是求之不得,连忙上了马车,我好像听到他快呕吐的声音。
走出数十步,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的眉头逐渐拧紧,不怪魏长生刚刚如此惊恐,若我刚刚闻到这味道恐怕也不敢靠近了。
而很快地,我差点惊呼出声捂住自己的嘴。
那是一道长长的血迹。
梁玉在我和魏狐狸说话间已经先走了过去,地上鲜血尚未干涸,一下就把他的白靴染了颜色,草丛之中一个白衣男子浑身血污,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身下一滩血水蔓延开来,那血迹应该就是他一路拖过来的。
那人一动不动,血又流了这么多,就像电视剧里案发现场一样十分血腥,这般严重的情形我也还是头一回近距离接触,不免有些胆颤。
梁玉蹲下来伸手探了他的鼻息,镇定自若地朝我吩咐道:“还有一丝气息,你去将那株千年雪莲拿来。”
“啊?!”
我有些痛心,没想到宝贵的雪莲前些日子还与魏狐狸抢得你死我活的,今日就竟然这么轻易就给了一个陌生人,当下便心疼不已,不过没法子,心疼归心疼,这人毕竟还有一口气,也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也再不多想还是回身去拿那雪莲,方才大概打量了那个男子,见他衣着布料皆是华贵之物,等他醒来再要点诊费和药材费也不迟。
梁玉熟练地用刀划开男子的衣物,那白色的布料已经染得通红,全部粘在了皮肉上,男子雪白的肤色和惨烈的伤痕形成鲜明的对比,令人触目惊心。
这边刚拿雪莲过来的我就这么猝不及防看了一个男子的rou体,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转念一想,自己这来来回回两辈子加起来都四十几的人了,害什么臊,何况我好歹算个半桶水的大夫,大夫眼里可不分男女之别,拍了拍胸口,这么想来倒是舒坦多了。
于是我正大光明地去摸那伤口,一面忍不住感叹道:“这皮肤可真白啊!”
话音刚落便收到一道强烈的目光,不用抬头也知道梁玉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连忙收住改嘴:“不是,我是说这伤口可真深啊!”
梁玉敛了神情,目光专注地在少年身上徘徊:“三十六处刀伤,倒是命大。”
与其说是命大,不如说他是意志力顽强,因为梁玉查看了一遍伤口过后都有些骇然,不止是严重的伤,骇然的是,这少年的脚筋早已经被挑断了,可他居然硬撑着爬到这边,骨头都几乎被磨没了,简直是不可思议。
伤口是新的,可腿上的伤是旧的,仇家这么执着的吗?我不禁想到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心里一阵发紧。
由于男子伤重不能立马抬动,我便给他先上了止血的药,连清理伤口都不敢用烈性药酒,生怕他活活痛死过去,梁玉则在一旁把那雪莲磨成粉。
将血污稍微擦拭干净,我才低头细细打量起来,这男子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凌乱不堪,苍白俊秀的面容中带着几分坚毅,身形纤弱,倒似比魏狐狸还要阴柔几分,不过眼前的男子没有魏狐狸那般纨绔之气,瘦弱归瘦弱,却不会让人觉得不男不女,只是清雅俊秀,他腰际悬挂着一块精致小巧的玉玦,形状圆润,通体雪白,仿佛整块玉里都浸着水,水润且有光泽,充满了灵气。虽是满身血污,却让人觉得出尘不染。连梁玉都未曾给我这样的感觉,梁玉就好比天上的月光,冷清而又温柔,而这男子就似那天山的雪莲般出尘不染,清雅至极,让人不忍亵渎。
“谁说不是命呢,也亏是遇到了我们。”若是别人,这么一个血人光明正大地躺在路中间,吓都吓死了,而且这荒山野岭的,上哪找现成的药材,估计拖不到药来就凉透了。
我一面嘀咕,梁玉这边已经将雪莲的药汁调好了,雪莲不同于平常的药物,见水便溶,混合天山上雪莲生长地方的泉水是最好的,若是用热水反而药效大减,梁玉想得周全,早早就托人存了一壶,我接过他调好的药水,闻了闻道:“嗯,应该没馊。”想来这水不知存了多久。
昏死过去毫无动静的男子气息微弱嘴唇紧闭,我端着碗跟梁玉大眼瞪小眼,强行灌的话简单粗暴,但极有可能会呛到他的气管引起窒息,尤其他现在如此虚弱,我突然怀念现代的打吊瓶了,真是个伟大的发明。
现下别无他法,梁玉这硬汉当然是没有商量的,正当我一副大义凛然决定献出我前世今生加起来四十好几的人的老初吻时,师父“好心”地从袖里掏出一截竹管。
“给,干净的。”
我语塞,这不是有准备嘛,不早说,害我尴尬地以为要在师父面前亲美男了呢。
接过竹管,脑子里回荡着“医者仁心,救人为本”几个大字,我想到那可怕的伤口,一边还是将竹管插入他口中,脸色通红地低下头去喂药,一边暗自庆幸的是,幸亏眼前这男子长得好看,吃了我的哈喇子也便宜他了。
待喂完雪莲不知不觉也耽搁了一个时辰,梁玉怕天黑了不好投宿,这荒山野岭的着实不安全,便也顾不得他醒来了,让魏狐狸过来将他抱到了马车上,马车带了很多行李,本身两个人就很挤,这会儿三个人更是挤得呼吸不过来,那男子的头只能微微紧靠在我腿边。
“师父,小芷头脑发热,怎么你也看不清状况。”
“这人已经是残废了,我们救了他也是让他生不如死。”
“可惜了雪莲,前些日子小芷还说拿去兰陵定能卖个好价钱,就这么浪费在一个废人身上。”
魏狐狸在外头喋喋不休,显然不理解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
马车里,男子服下雪莲半个时辰后,气息平复了许多,我观察着他的情况一面听到魏狐狸的怨气,扫了眼男子精致的面容有些惋惜道:“他的腿……真的没办法吗?”
梁玉双眉微皱,目光落在腰间那块通透的玉上,叹道:“雪莲只是可以稳住他的命,至于这腿,”他略微沉思,“听说南疆之地有种类似青苔的草药,汁水黏腻,当地人叫它断筋草,可让人重长筋肉,不过他的腿伤应当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也不能有十全的把握。”
“断筋草…”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想起之前看过的毒物大全,我睁大眼睛道:“是那个白眉青活动的地方吗?”
脑海中浮现出白眉青吐着信子昂着头,向四周呼呼地在喷气的样子,我最怕蛇了,而且这白眉青是十大剧毒的蛇里面排前三的,它通体呈青绿色,额上有一点白色的小圆点,长得算是蛇类中比较“娇小可爱”的,但被它咬一口,一刻钟左右就会浑身发黑七窍流血而亡。书上说,白眉青喜欢在湿润的地方,由于断筋草也是长在湿润的地方,所以有断筋草的地方通常都有白眉青,它们还有一个特性,喜欢群居,那南疆之地有白眉青的地方都是一大片一大片成堆的,想想那画面,我瞬时只觉得背脊都窜过了一抹冷意。
“不治了不治了,”我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救活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这同情心再泛滥但也犯不着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你救回来的人随你处置。”梁玉看了还未醒来的少年,正色道:“此人不知是何身份,伤得这般严重,想来是仇家追杀。”
我一开始没想过这茬,这下才忧虑起来,苦着脸道:“师父,那些追杀他的人会不会找上我们啊。”
当时看他伤得重满脑子只有救人,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如今仔细想来,怕是会惹祸上身。而且万一他是个坏人呢?
心下复杂,可现在把他丢下,他也是死路一条,这样不是白费了功夫,何况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想到这儿我忽然有些后悔一开始下车的好奇劲了,再者魏狐狸说得也不无道理,男子多少都是要强的,他最在乎的有可能不是这条命,也许他自己也觉得死了也好过当一个无法正常生活的男子。
梁玉似乎是看出我在忧虑什么,淡淡开口道:“不必多想,他若是毫无求生欲,他早就死了。”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但有些人,大难不死,那就是别人死。
梁玉毫不担心那些追杀男子的人找上门,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活着,那些杀他的人便不会活着了。
马车渐渐放慢了速度,魏狐狸嘴上念叨着那个少年是个累赘,这边到底是怕他经不起折腾伤口裂开,于是等到了客栈,已经是天色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