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猗兰香》水洗尘埃

4、4、旧事

　　景家庄位于鄞城的右侧，绵延数十里地，执鄞城商家之牛耳，迄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经营着金银玉器、丝绸、茶叶、瓷器、布匹等多种生意，但在景远致这一代以前，却不曾有过如此的兴旺发达，这些，其实都算是景远致的功劳。
　　鄞城中人，多半都知道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那时候，十七岁的景远致作为景家的唯一传人，执掌起了景家庄，据说他是历代景家最出色的庄主，文治武功，无一不精，人品相貌更是一流，在之后的一年时间里，景远致更是以一系列的革新措施让景家庄的名声和生意如日中天，提亲的、说媒的，不知道来了多少，据老管家说景家庄的门槛儿都换了一百零二个，虽然没人知道这个数字到底准不准确、真不真实，但提起景远致此人来，人人都会翘一翘大拇指，夸他是少年才俊，的确是得了不少美人儿的亲睐。
　　景远致在十九岁那年，娶了一个孤女，名唤做陈绣，这、不能不说是让他人大跌眼镜，众人议论纷纷，说是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这景远致愣是没有看上，怎么就会娶上这么一个孤女，是怜悯，亦或是这个女子有什么狐媚的本事？
　　但见过陈绣的人，却又不禁为她心折，却说这陈绣人长得很美，性子温驯，对待下人也很宽厚温和，端的是温柔娴淑，丝毫不逊于那些大家闺秀们。
　　婚后，景远致与陈绣二人夫妻和顺，感情甚笃，景家庄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景远致又是一个洁身自好之人，从不留连花丛之中或闹出些什么绯闻来，陈绣更是将庄内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以，人人都愿来景家庄里面做事，因为、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主人、更好的待遇了。
　　陈绣在进门的第三年有了身孕，足月之后生下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取名为兰漪，而此时正逢黄河泛滥成灾，许多难民蜂拥进了鄞城，景家庄照样是开仓赈灾、救济难民，景远致更是将不少无亲无故的孤儿收养进了景家庄，这使得景家庄即刻有了一个量的飞跃，转眼间由几十人的庄子变成了一百多人，之后，景远致更是悉心教导他们，量才而用，他将资质愚钝的放在庄子里面做些杂役，聪明伶俐的便教导他们武功，一时之间，景家庄练武的习气大盛，很快便由量的飞跃上升到质的飞跃。
　　最受景远致器重的，要数萧莫、宁不归和“三鹰三蝶”了，“三鹰三蝶”一共是三男三女，女子名字中都带一个蝶字，分别是立蝶、卧蝶和醉蝶，而男子的名字中都带了一个鹰字，分别是立鹰、卧鹰和醉鹰，他们全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跟着景远致都姓景，并且在景远致的教导下还排练了好几个阵法，包括三鹰的“三鹰阵”，三蝶的“三蝶阵”，以及三鹰三蝶合使的“三鹰三蝶阵”。
　　兰漪出生那年，萧莫十岁，宁不归九岁，兰漪唤他们作“莫哥哥”和“不归哥哥”，而“三鹰三蝶”则一概以名字呼之，他们所有的人都管她叫“小姐”，兰漪便是在众人的呵护下，幸福地、快乐地一天天长大。
　　转眼间，便到了兰漪六岁那年，也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爹爹命老管家来唤兰漪，兰漪蹦蹦跳跳地就往他房中跑去，却见她的爹爹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在他的旁边，站着脸色凝重的萧莫，而地上、却有一滩未来得及及时清理的血渍，兰漪顿时就蒙了，扑上前去，“爹爹，你怎么啦？”
　　景远致抬起手来，摸了摸兰漪的头发，“爹爹快不行啦。”短短一句话说完，就呕了一口血出来，溅在了他的衣襟上，也溅上了兰漪的衣袖。
　　在兰漪幼小的心灵中，还不明白“不行啦”是什么意思，可是看着爹爹吐血的样子，兰漪却禁不住泪如雨下，哀哀地哭了起来。
　　景远致虚弱地笑了笑，“漪儿，别哭，你去，给莫儿磕个头，以后，你就喊他作‘哥哥’。”
　　兰漪还是不明白，于是兰漪说道：“漪儿本来就是喊他做‘哥哥’的呀。”
　　“不，以后你喊他做‘哥哥’，而不是‘莫哥哥’。”爹爹说道。
　　兰漪听了爹爹的说话很奇怪，“哥哥”和“莫哥哥”又有什么分别呢？但兰漪还是很听话地上前，恭恭敬敬地朝着萧莫磕了个头，“哥哥”，兰漪唤道。
　　萧莫上前一步将兰漪扶起，脸色却显得苍白，“妹妹”，他叫道。兰漪有些讶然，以前，他一直都唤她作“小姐”的，然而现在，他叫的却是“妹妹”。
　　兰漪的疑问尚来不及向爹爹问起，爹爹已在床前挣扎地说道：“莫儿，从今以后，漪儿和景家庄就交给你了。”
　　“是，莫儿明白。”萧莫答道。
　　爹爹又说道：“记得你说过的话，记得你发过的誓。”
　　“莫儿终身不忘。”萧莫回答道。
　　爹爹满意地点了点头，“漪儿，以后，你一切都要听莫儿的话。”不待兰漪点头答应，他闭上了眼，“去唤夫人进来，你们都先出去吧。”
　　萧莫拉过兰漪的小手，缓缓出了爹爹的房间，兰漪犹自回头望着，爹爹一直仰面躺着，他的眼却一直紧闭着，没有睁开，兰漪、看不到他的神色。
　　娘飞快地跑了进去，从小到大，兰漪从未见娘如此失态过，可是，这、是她一生的良人啊，在未进去之前，她早已是哭得面容憔悴，杏目通红了。
　　不知道爹会跟娘说些什么呢？兰漪心里暗暗地想道，回头看着前厅密密麻麻地聚满了人，老管家，三鹰三蝶，宁不归，还有不少的下人，他们都在那里窃窃私语着，只看到兰漪和萧莫时，他们顿时敛了嘴。
　　萧莫拉着兰漪的手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整个前厅里，只有兰漪和他两个人坐着。
　　半刻钟后，娘的哭声从房中传来，老管家跑上前去张了张，回来后说道：“庄主、庄主他刚去了。”
　　屋子里顿时大放悲声，“爹爹去哪儿啦？”兰漪问萧莫道。
　　萧莫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回答她道：“他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见漪儿？”
　　“他、要到很多年以后才会再与漪儿相见。”萧莫说道。
　　兰漪点了点头，有些似懂非懂，兰漪只心底下觉得，爹爹那么爱她，一定会很快便来看她的，却不知道，萧莫的意思是，只有等到她死了之后，在黄泉之下才能够再与爹爹见面。
　　爹爹过世之后，庄中上下事务全部由萧莫接手，大家都唤他作“大少爷”，兰漪这才知道，原来爹爹临死之前让兰漪唤他“哥哥”，那是因为爹爹收了他为义子。
　　还有宁不归，兰漪以前唤他作“不归哥哥”的，现在却得跟大家一样，唤他作“大总管”，景家的当权人一夜之间变成萧莫，而萧莫之下，便是宁不归，只不过，他们对外只称自己姓景，景莫，还有景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