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猗兰香》水洗尘埃

180、180、寒洞

　　寒洞，果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字。
　　小五朝那里指了指，然后悄悄地离开了，兰漪站在寒洞的口上，在些不安地笼紧了身上的裘衣，然后她慢慢地朝里走去，很冷，但洞里显然是放了夜明珠之类的照明之物，再加上有冰雪的映射，并不显得暗黑。
　　不远之处，有一张寒冰做成的床上面，躺着一个人，白衣墨发，丰姿不凡，睡得十分安详的样子，那便是萧莫了，而背对着她坐着的，是一个女子，头发半披着，挽了一些上去，剩下的垂着直到腰间，身上也是一袭裘衣，却丝毫不显得臃肿，只觉得那裘衣之下的身形应是曼妙多姿的。
　　兰漪停下了脚步，那是……醉蝶。
　　“是小五么？”醉蝶回了头，身躯却猛然震了震，有些不可思议地道：“是小、小姐？”
　　“醉蝶。”兰漪唤道。
　　“小姐？真的是小姐你？”醉蝶站起身来，有些茫然地睁大了眼睛问道。
　　“醉蝶，你瘦了。”兰漪说道，醉蝶的脸和唇色都是苍白的，双颊也瘦了下来，一双眼睛看起来要比往常大了许多。
　　“小姐。”醉蝶猛地跪下，然后以膝代步地走到兰漪的面前来，一把抱住她的腿道：“小姐，小姐。”
　　“嗯，是我，醉蝶，这些年来，你过得还好吗？”兰漪问道，问的是醉蝶，但眸光却一直落在萧莫的身上，“哥哥他、还好吗？”
　　“是醉蝶、是醉蝶对不起小姐，小姐，你原谅醉蝶吧。”醉蝶说着说着，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怪不得，宁大哥说这些年也不知你踪迹。”兰漪叹了口气，想将醉蝶扶起，又说道：“你救了哥哥，又何罪之有？”
　　“醉蝶是有私心的，醉蝶一直、一直喜欢萧大哥，可是萧大哥的心里面却只有小姐，醉蝶那时去了江南，后来得知萧大哥有传信给宁大哥，心下好奇便悄悄跟了宁大哥回京都，谁知道、谁知道却得到萧大哥的死讯，醉蝶不甘心，便趁夜挖了萧大哥的坟，想要再选个地方将自己和和萧大哥埋在一起，也算是成全了自己的一片痴心，可是、却不想竟发现萧大哥的胸口还有一口气在，便带了他这些年来一直在治他身上的毒，总希望自己能够有一天救活萧大哥，小姐，醉蝶不该、不该这样的，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而我却、却……，是我没有心肝，小姐，求小姐原谅我。”醉蝶一面流着泪说明原委，一面葡匐在地不肯起来。
　　“哎，起来吧，醉蝶，这些年来，也一定苦了你了，不管当初原委如何，总归是你救了哥哥才是。”兰漪说到此处，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暗道：是啊，凡事都是有定数的，倘若不是醉蝶痴爱成狂，抱了与哥哥合葬的心思，便不会偷偷挖了哥哥的坟，倘若不是偷出了哥哥的尸体便不会阴差阳错地发现哥哥未死，倘若不是她久救无效便不会想要与哥哥同死，而同样的，倘若不是唐九对代语步步紧逼，代语便不会游走于乡间僻壤，那便不会恰好遇见醉蝶和哥哥，而倘若不是代语为救哥哥，又怎会被唐九有机可乘，下毒得手？
　　想到一边是寒洞，一边是小屋，这边躺的是哥哥，而那边躺的是代语，兰漪心下黯然，“起来吧，醉蝶，我不怪你。”兰漪说道。
　　醉蝶还勿自抱着兰漪的腿不放手。
　　“你这样，让我怎么去看哥哥呢？”兰漪说道。
　　醉蝶惊惶地放下手来，兰漪上前，一步步走近萧莫，一颗心儿跳得飞快，有甜、有苦、有涩，一时之间，竟是百般滋味直上心头来。
　　“哥哥，漪儿来了，漪儿来看你了。”兰漪说着，手已经抚上了萧莫的眉眼，“哥哥，对不起，漪儿现在才来，不过，你不要怪我，我要你睁开眼，看看我。”
　　萧莫躺在那里仍是一动不动，醉蝶站在一旁默默地流着泪，好一会儿，兰漪说道：“醉蝶，你让我和哥哥单独说会儿话，好吗？”
　　“是，小姐。”醉蝶应了一声后赶忙出去了。
　　“哥哥，是漪儿来看你了。”兰漪拿起萧莫的手，他的手是冰凉的，她将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仍是彻骨，兰漪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哥哥，你睡了那么久了，也该醒一醒了。”
　　“哥哥，你知道么，我们的孩子，叫做茂儿，如今已经三岁多了，你快醒过来，我要让你亲耳听到他喊你‘爹爹’。”
　　“哥哥，你知道么？这些年来，我有多想你，倘若那时候不是有了茂儿，我真想陪你一起去了。”
　　“哥哥，你真狠心，竟然抛下漪儿，一个人去了。”
　　“哥哥，你知道么，我有时候好恨你，为什么你要这么狠心，为什么你要抛下漪儿一个，我常常在想，倘若有一日，在阴曹地府相见了，我定要好好地惩罚你，让你多受些苦痛，可是没想到今日，我看到你了，却怎么也舍不得说你一句半句的不好。”
　　“哥哥，这些年来，漪儿很少哭呢，你去世的时候哭过，茂儿出世的时候哭过，可是今日，我却情不自禁地又哭了呢，代语为了救你，毒入肺腑，竟只有三日的命，你又在这里，死生未卜，哥哥，你一定要挺过来，为了漪儿，为了茂儿，还有，为了救你的代语！哥哥，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许你再离开我！你若是再离开我，我便一定追到阎王殿去找阎王评理。”
　　兰漪俯身抱住萧莫，将头依偎在他的胸前，一边说着不禁一边流泪，泪水渐渐洇湿了萧莫的前襟，可是萧莫却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惟有那胸前的一点点温度，昭示着他还活着。
　　兰漪一面偎着萧莫，一边絮絮地说着话，也不知道自已到底在那寒洞里呆了多久，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冻得冰凉，可是却执意着不肯离开，终于，外面有人声传来：“醉蝶姑娘，兰漪小姐还在里面么？”是小五的声音。
　　“小姐还在里面。”醉蝶回答道。
　　接着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兰漪抬起头来，转身看去时，正是小五匆匆而来，还不等她问什么，小五已经心急火燎地开了口，“兰漪小姐，快，快随我回去，我家公子醒了。”
　　兰漪一怔，望了望萧莫，遂问道：“代语他、好些了么？”
　　小五急道：“哪里好得起来？公子那样子，我看了都心酸，兰漪小姐，你、你就当是发发善心，去陪陪我家公子吧。”
　　兰漪抿了抿唇，遂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依依不舍了松开萧莫的手，轻声道：“哥哥，空了我再来看你。”又对醉蝶说道：“且帮我好好照顾哥哥。”
　　醉蝶眼泪汪汪地望着兰漪，兰漪上前来，轻轻揽住醉蝶的肩，在她的背上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慰，然后才随了小五而去，谁也没有留意到，萧莫的一根手指微微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