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尽头》幼蘩

6、第 6 章

　　这第一次辅导结束的时候天都黑了。今天的天气预报说是阴转雨，这时候正好开始下了，还下得挺大。

　　雨点打得玻璃窗沙沙响，叶明睿询问了陆辰是否带了伞，陆辰摇摇头，他便去杂物间打算找一把新伞给陆辰。陆辰一边把书本装进书包，一边想着这么大雨该怎么回去。只是没想到，跟叶老师单独相处了半日，他的平易近人让陆辰觉得这样的相处很舒服，比起回到冷冰冰没有人气的家中，他宁愿待在这里。虽然齐齐家也算半个家，但对于他们一家人来说，自己总归还是外人。

　　这时叶明睿已经从杂物间出来，手中拿着一把没拆封的伞，对他说：“要是我有车，就送你回去了。”

　　陆辰暗暗做了决定，问：“叶老师，我今天住你这儿行吗？”

　　叶明睿一愣，面露难色：“这……”

　　“这么大雨，我现在回去肯定要淋湿的。”

　　叶明睿一想也对，便问：“你爸妈能来接吗？”

　　“他们在外地，我家里就我一个人，现在回去一口热饭也吃不上。”陆辰顺势扮起可怜来，他相信叶老师就算觉得不太方便，但在自己的软磨硬泡下总不会拒绝。

　　叶明睿没想到陆辰的父母竟然没在身边，不由心软了下来：“好吧，今天也是我让你来补习的，就是没想到会下这么大雨，那就睡这儿吧。”

　　陆辰一听他答应了，忙说：“这样我明天也少跑这一段路了，起来就可以直接上课了。”

　　叶明睿抱歉地笑了笑，说：“家里就是没客房，晚上得跟我挤挤睡了。”

　　“没关系，老师要是不习惯，我可以睡沙发。”

　　“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睡沙发。”

　　“那还是跟老师挤挤睡吧，反正都是男的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以前也经常跟齐齐挤一张床。”

　　“齐齐就是你那个好朋友？” 叶明睿听到这个名字，便问了一句。

　　“是啊，我们从小就认识，我爸妈不在家的时候我经常跟他一起睡。”

　　“你们关系真好。”叶明睿笑着说，“我去做晚饭，你先看会电视，遥控器就在茶几上。”

　　安顿了陆辰，叶明睿就进厨房忙碌了起来。陆辰趁机给梁思齐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晚上住在老师家不回去了。梁思齐一开始奇怪他怎么愿意在老师家过夜，陆辰解释说雨太大了回不去。

　　“要我爸来接你吗？”电话那头说。

　　“不用麻烦叔叔了，他忙了一天也挺累的，反正我明天还要在叶老师家补课，这样反而更方便。”

　　梁思齐也没再说什么，交代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陆辰一个人看了会电视，叶明睿那边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很简单，只有两菜一汤，一个番茄炒蛋，一个煎荷包蛋，一个蛋花汤。

　　叶明睿招呼陆辰坐下，带着歉意说：“冰箱里只有这些，将就吃一下吧”

　　虽然远比不上齐齐家餐桌上的丰盛，吃起来味道也寡淡，但还是挺让陆辰动容，至少叶老师用鸡蛋变出了三种花样。不知道如果自己不留下来的话，叶老师的晚饭是不是也是这些菜，会不会更加简单。

　　吃完了晚饭，陆辰主动帮叶明睿洗了碗，笨手笨脚地差点把碗打了。

　　一切收拾妥当，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叶明睿打发陆辰在客厅看电视，自己则在房间里准备第二天补习的教案。

　　陆辰换了一轮电视台都没有喜欢的节目，百无聊赖下，掏出手机玩了会游戏。窗外的雨还是下个不停，雨声极具催眠的功效，没玩一会，只觉得困意袭来，他便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被叫醒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睁开眼睛看到叶老师正弯腰，轻摇着自己。

　　“陆辰，去床上睡吧，一会要着凉了。”

　　这时候正困得很，陆辰顾不得洗漱，便跟随叶明睿到房间里。床是张大号双人床，放了一对枕头，被子却已经被收在半边。只见叶明睿把另半边的枕头也收了，又从壁柜里取了新的枕头和被子，铺在空着的半边床上。

　　“你就睡这半边吧，将就一晚。我去洗个澡。”他又取了换洗衣物出门进了浴室。

　　陆辰脱了外套和裤子，放在床头，躺上了床。这时候他已经差不多清醒了，从叶老师的卧室看来，加上白天在卫生间见到过的牙杯，种种迹象表明，叶老师绝对是跟别人同居过，而他的同居对象离开了他。他只是奇怪，像叶老师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没有结婚呢？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传了进来，陆辰早已是睡意全无，他便躺着打量了一番卧室的陈设。除了壁柜和床，室内还有一台液晶电视、一张书桌和一架书柜。书柜上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除了叶明睿教学相关的资料和不多的休闲读物之外，室内设计类的书刊杂志占了有书架的三分之二，有新也有旧。

　　书桌整理得很干净，意外的是，上面有一只烟灰缸，但是看起来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它被擦拭得很干净，摆放在书桌的一角。陆辰又发现另一边的床头柜上有一只打火机，他从未见过叶老师抽烟，也完全不认为叶老师会抽烟。他只能得出一个推论，叶老师交过一个女朋友，是个室内设计师，应该比叶老师要年长一些，大概很漂亮很能干。

　　正在他描绘这个想象中的女人的形象时，叶明睿洗完澡回来了。他换上了一件T恤，看起来比学校里那副老成的样子年轻多了，作为陆辰的授业老师，现在看来其实也没有跟陆辰差了一个辈分那么夸张。他的头发已经吹干，看起来很蓬松很清爽，摸起来一定很软很舒服，陆辰这样想着。

　　“怎么还不睡？”

　　叶明睿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靠坐在床头，把书捧在膝头读了起来。他读的是当代一位著名残疾人作家的散文集，陆辰知道这位作家是因为课本上有他的作品。这位作家的作品中充满了乐观的人生态度，和积极向上的处事方式，叶老师原来喜欢看这样的文章。

　　刚洗完澡的叶明睿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味道很好闻。陆辰翻了个身，面朝向叶明睿一边：“刚睡了一觉，现在很清醒。老师你陪我聊聊天吧。”

　　“聊什么？”

　　陆辰想了想：“老师给我说说你跟你女朋友的故事吧。”

　　叶明睿放下手中的书，问：“说这个干什么，你想早恋？”

　　如今早恋在高中生中间早已经是习以为常，陆辰身边的很多同学都有交恋爱意义上的朋友，但陆辰却从未动过这样的心思。

　　他忙否认：“怎么可能？我只是好奇而已。”

　　“你的心思怎么都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叶明睿的语气有些无奈。

　　“可是，我老想着，就睡不着觉，也看不进去书。”陆辰不自觉地撒了个娇。

　　叶明睿侧过脸问道：“你以前也这样？”

　　“就今天，老师你说完我就睡。”

　　叶明睿稍作妥协：“好吧，不过我不想说的时候你就不能再问了。”

　　陆辰顿时来了精神，马上应了下来：“好！”

　　“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老师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叶明睿仍在翻着书，眼神却已经略微涣散，他在想，他在回忆。

　　“他很优秀，各方面都出类拔萃，我一开始以为像他那样出色的人不会跟我在一起。”

　　“但是你们还是在一起了呀，老师你也很好，真的很好。”这句话是陆辰发自肺腑，叶明睿是他从小学到高中，遇到的第一个想要去亲近的老师。

　　“我跟他在一起之后，遭到了他父母的反对，这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都付出了很多努力，但最后也没能得到父母的认可。”

　　“她家里人不喜欢你吗？”

　　“算是吧。”叶明睿说着自嘲地一笑，“我和他在这里住了六年，后来他走了。”

　　“她向父母妥协了？她跟别人结婚了吗？”

　　叶明睿摇摇头，闭上了眼睛：“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她为什么要走？六年都坚持过来了！”

　　叶明睿没有回答，陆辰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声。

　　“睡吧。”叶明睿关了床头的台灯，背向着陆辰躺下来。

　　陆辰翻了个身，两人背对背躺着，幽暗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浅淡的呼吸声。屋外雨声仍清晰可闻，只怕这场雨要下到明天天亮了。

　　“叶老师，你还会结婚吗？”

　　沉默在房内持续了很久，陆辰还以为等不到答案，便放弃了期待，眼皮渐渐重了起来，困倦再次降临。

　　“不会。”叶明睿低声回答。

　　迷迷糊糊进入梦乡之前，陆辰发觉，他有点喜欢这个老师了。

　　短短一两个下午，还远不够被陆辰落下的课程。叶明睿决定再多给他辅导几个星期，课程安排了三周，正好可以赶上当前班上的学习进度，也能对下一次月考有所帮助。

　　自从那晚之后，叶明睿在陆辰心里早已不仅仅是一个老师。陆辰对补习也不再有抵触的情绪，甚至有点期待。

　　“学习方法这种东西，在其他科目也是可以通用的。”叶明睿不时这样建议陆辰。

　　这期间，陆辰的学习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几位任课老师都不约而同发现他终于有点主动学习的迹象了，几次小测验上他的成绩也有较明显的提升，对此叶明睿很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