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来生》海妍

28、chapter 28

　　医者仁心，在林家公寓发生的一切其实都被闻思远看在眼里，只是他不说，他向来不是爱说是非的人，更何况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戳伤疤也实在是不至于。

　　总之对自己来说，若青开心大过于一切。

　　这份感情是被自己深深的压抑在心里的，虽然或许若青是知道的，但是他更希望对方能够真切的感知到。

　　窗外是一片艳阳高照，六月份的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此时的上海正是让人觉得舒适慵懒的时候。

　　透过办公室百叶窗向下看去，路边上叫卖冰棍的小贩已然被太阳烤的晕乎乎的。那些个人身子本就是软绵绵的，直不起来腰板，这热浪打在人身上，就同火上浇油一般。若不是想着这冰棍卖出去得几个铜板，想来自己也是要先吃几口的。

　　穷苦百姓哪有什么机会自己先享受呢？还不是要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好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率先服务呢？卖出的钱财到自己手里也是少之又少。

　　这吃人社会里，谁还敢想着共同富裕，这从来就是一个伪命题。或许人们一直追求的，是一直得不到且也无法实现的。

　　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历史也向人们证明了，美好的未来也只是人们对穷苦的抱怨而已。

　　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没想到办公桌前已经做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嘉淑？你怎么来了？伤怎么样了？”眼前的女孩子是林嘉淑，是那个在白淑珍生日宴会上出现过的腿部受伤跛脚坐着轮椅的小妹妹。

　　对于林曼婷同父异母的三妹，宋晞文一直是以礼相待。

　　“好多了，我现在可以自己单独出门了，走慢点就可以的。”

　　用宋晞文的话说，自己可是个体面人。虽然有多次和林曼婷爆发过肢体冲突，但是作为长辈，自己还是要以身作则。

　　见宋晞文点点头很是欣慰，林嘉淑继续说。

　　“父亲知晓我和二姐从日本回来，说要喊上大姐和大姐夫一起回父亲那儿吃饭。”

　　原是来通知回林家公馆吃饭的，还以为是什么其他事情呢。

　　“好，你便回去罢，一会结束工作我和曼婷过去。”宋晞文头也不回的开始拿出测绘工具和材料，准备继续工作。

　　“不，我要等你。我要和你一起回去。”其实是林曼婷嘱托三妹亲自来一趟，就是担心虽然话已经带到，但是按照宋晞文的脾性，恐怕不会轻易妥协。

　　像是看穿了林嘉淑的用意，宋晞文伸出手指戏谑般的刮了刮她的鼻子。

　　“小丫头，我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放心，我答应你了的事情就不会反悔的。”

　　手指缩回，在刚刚触碰到自己鼻尖的时候，林嘉淑的内心升腾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楞在座位上，那个曾经经常刮自己鼻梁的动作，是长谷川经常做的动作。

　　鼻腔里有些湿润，微微发疼，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下一秒似乎就要蹦出来。

　　她一直在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

　　那不是他，不是她的长谷川，她的长谷川早在一年前溺死在海里。眼前的男人的模样和长谷川的回忆重叠在一起，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

　　伸出的右手就停在空中，因为此时此刻，透过宋晞文的镜框来看，那只手正被自己的手握住。

　　林嘉淑像是被人偷窥了写的情书一般，脸颊发烫，脑袋瓜子被烧得晕乎乎的。急忙从宋晞文的手里抽回来，尴尬至极。

　　她真的是太失态了，怎么能把长谷川和自己的姐夫联系在一起呢？

　　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人，甚至是不在同一个地理位置上的人，况且她也从来不相信死而复生的人，更不相信这个世界可以穿越时间空间的事件。

　　人死灯灭，没了就是没了。

　　林嘉淑忽然苦笑了一下，鼻子没忍住，冒出个鼻涕泡，本来是很伤感的事情。可坐在对面的宋晞文此时此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想法，直接仰天大笑起来。

　　一个小淑女怎么忍得住自己的姐夫这样调侃自己，眼睛里的火苗都要窜出来了。

　　“我不是笑话你啊！嘉淑，我是说三妹，你比曼婷有意思多了，你真是个有趣的小妹。”在宋晞文的眼里，这当然不是取笑，权当自己一时之间为自己找到点快乐的出口。

　　说时迟那时快，林嘉淑从口袋里摸出一抹帕子出来，慌忙的擦掉鼻涕，
　　仿佛这样就可以否认刚刚发生的可笑又滑稽的一切。

　　还想开口和宋晞文说些什么，被门外的助理打断。

　　“宋先生……”

　　他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望向来人。

　　“什么事？”

　　“樱田桑前来拜访。”

　　听到樱田的名字，宋晞文真是烦恼至极。这个日本人就是个笑面虎，在白太太的生日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谁曾想就像个鬼魅一般，阴魂不散。

　　在听到樱田名字的时候，林嘉淑也愣了一下，她也回想起那个男人的模样了。

　　两撮小胡子，目光如炬，双手抱于胸前，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生日宴会上，二姐和樱田中佐走得颇近，可今日樱田来拜访姐夫，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还有什么事情是她这个小女孩不知道的呢？

　　看宋晞文眉头紧锁，林嘉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苦闷与无奈。

　　“姐夫，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

　　林嘉淑很是识趣，男人之间的事情她是不便参与的。

　　“好。你叫樱田桑进来吧。”

　　助理转身出门传达消息，林嘉淑出门的时候和樱田中佐擦肩而过，完全能感受到今天的樱田并没有带着善意来。

　　招呼樱田坐下，宋晞文开始收拾自己手里的文件。见樱田一直盯着自己的双眸，宋晞文有些不自在。

　　“樱田桑，今日来，可有什么事情？”

　　樱田装作客气模样：“宋先生说笑了，必须要有事情我才能来吗？路过你工作的地方，自然是要来打个招呼，认个门，以后咱们再沟通起来就方便多了。”

　　“樱田桑说的是，只怕地方太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听出宋晞文话里的含义，樱田也不生气，体面的人不屑于四侠对方的伪装，可招招都是致命的你来我往。

　　“宋先生说笑了，在我心里，宋先生是国之栋梁，青年才俊是有值得我樱田佩服的地方。不必谦虚，不必谦虚。”

　　哪知道宋晞文也是丝毫不肯给面子，直接回道：“樱田桑，您是日本帝国主义的军人，我是中国的平民百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能沟通能交流的地方。”

　　樱田还是一副微笑模样，自己就像个软沙包一样，招揽的前期，适当的让步是可取的。

　　“宋先生，你太没有格局了。你们中国人总说，有朋至远方来，不亦说乎。也还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近日来，也不过就是想和您交个朋友，不必推三阻四，冷眼相待吧。”

　　见眼前的日本人如此无耻，宋晞文平复一下心情，只好换上笑脸。只是这笑脸里面，也都只是敷衍。

　　“朋友呢，肯定要志同道合。但很显然啊，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只是个普通百姓，不敢高攀你们日本帝国的军人。”

　　樱田听闻咯咯笑起来，仿佛宋晞文在说笑话一般。

　　“想不想做朋友，取决于你，能不能做成好朋友，取决于我。”这句话的含义就是，若是宋晞文不愿意做自己的朋友，那就不要怪自己翻脸无情了。

　　宋晞文不想和他计较，满不在乎的说道：“行啊，没问题，我们当然会是朋友。”但会不会是好朋友，可不是樱田说了算的。

　　“那既然我们是朋友，那宋先生还请帮在下一个忙。”

　　没想到，樱田中佐得寸进尺。

　　“哦？”宋晞文倒是很想听一听樱田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帮忙。

　　“我来中国已经有三年之余，但宋先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们在东北的部队，需要宋先生协助我们进行桥梁和铁路的建设。当然，报酬随您开。”

　　一番话说出来，不过是想将宋晞文收下会霞，为自己所用。今日拜访也只不过是幌子，借口招揽自己才是最终搞得目的，和那日相见的目的又有什么分别？

　　宋晞文一拳头砸在办工作上，压着桌子的钢化玻璃也裂开了小缝隙。他浑身颤栗着，说不出的愤怒快要迸发出来。

　　“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我们中国人永远不会替日本人办事，我更不会背叛我的祖国，我的民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日本人来中国的土地上是做什么！”

　　樱田也彻底不装了，露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宋晞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有多少人想要和我们大日本帝国合作共赢，你别不识好歹！今天你不肯依我，他日必定有你求我的时候！”

　　“你滚！离开我的办公室！”将手指向门的位置，宋晞文再也抑制不住的咆哮道。

　　刻在中国人骨子里不肯屈服，还有秉承自己内心的坚持，都让宋晞文气血冲上脑门，也管不了到底会不会得罪樱田。现在的他，只想让面前的男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不知道樱田是怎么离开办公室的，自己回过神来时，林嘉淑一直扶着他受伤的手背，焦急的喃喃自语。

　　“姐夫，怎么办，怎么办？你受伤了？我们快去医院……”

　　“嘉淑，没关系的，这都是小伤，我可是个男人……”他不愿意去医院包扎，只是害怕自己狼狈的样子遇见闻思远和若青。

　　“可是……可是……”林嘉淑的一颗心快要碎掉了。

　　上一次还是在得知长谷川溺水身亡的时候，看着昔日的爱人躺在太平间的时候，她彻底的明白了，她失去了一些这辈子无法再拥有的东西。

　　看着林嘉淑有些魔怔了，宋晞文赶紧吼叫：“嘉淑，嘉淑，你清醒点，我没事的，我现在好好的。”

　　在宋晞文的安抚下，林嘉淑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抬头望向嘉淑，宋晞文见她眼里有着些亮晶晶。

　　天色渐晚，街道也没有白天里的热闹了，各种酒店和商铺开始亮起了霓虹灯。林嘉淑坐在宋晞文的身边，时不时的偷看他的伤口。

　　“嘉淑，你总是这样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刚刚经过一切太过于严肃的事情，宋晞文只想缓和一下气氛，谁知说出口的话让林嘉淑一下子羞红了脸。

　　“姐夫，我只是，我只是……”支支吾吾几句话说不出来，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

　　在宋晞文的眼里，林嘉淑就像是一个怯懦的小麻雀。

　　两人等到了林公馆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座位上了。

　　见林嘉淑和宋晞文姗姗来迟，林思歌不客气的说道：“可巧是见着你了！三妹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儿个说要去接姐夫，忙不迭的伤感这就去了。”

　　见二妹阴阳怪气，林曼婷回道：“你好意思！背着父亲、三娘，和嘉淑从日本偷跑回来，都不知会一声我这个做大姐的，本根就是没把握放在眼里。”

　　“哼！林家商会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和你说！”

　　见三个女儿一直吵架拌嘴，林父开口训斥道：“家宴时刻，你们的嘴巴时刻都不停歇，是想做什么！好不容易聚到一起，聊点开心的不行吗？”

　　林思歌不说话了，嘴巴撅的老高，油壶挂上是不会掉下来了。

　　林嘉淑眨眨眼睛，努努嘴，庆幸自己没有参与太多的唇枪舌战。

　　沿着座位坐下，宋晞文刻意的将自己的右手放在桌底下。

　　开饭时，林曼婷率先察觉到宋晞文受伤的事情，怎么追问下宋晞文都不肯说实话。无奈下，林嘉淑只好和盘托出，说出樱田中佐来找宋晞文的事情来。

　　坐在对面的林思歌听到熟悉的名字，只是不说话，竖起耳朵仔细的听姐夫和三妹之间的交流，好在第一时间得到情报。

　　说完事情的原委，林嘉淑回问正在努力吃饭的林思歌。

　　“二姐，白太太生日宴上你不是和樱田先生共同出席的吗？你可知樱田先生的底细？”

　　林思歌差点跳脚，樱田上次教训自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那喉咙正发着紧，咽到一半的饭菜也被咳了几口出来。

　　“我不认识他！”一句话甩的干干净净。

　　“二姐，你撒谎，那日大姐和姐夫都看到了，你盛装出席，陪在樱田的身边，你怎么敢说自己不认识的！”

　　“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林嘉淑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林父重重的摔下筷子，制止这场争执。

　　“不管认识不认识，但晞文今天的确受伤了，不管怎么样，人没大碍就好。樱田的事情不要再说了，在中国人的土地上，在这家里，不要再提！”

　　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违抗当家人的命令，都只好默默的重拾碗筷吃起饭来。

　　饭后，林曼婷挽着宋晞文在长廊里散步消食。

　　“二妹明明和樱田桑是熟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谎。”

　　“谁在背后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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