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本人无名

4、改变

　　天界极北之处，有一片炎阳树林。太上老君告诉墨华，炎阳树汁可以当做乳汁喂给小麒麟，比墨华的血液更具百倍功效。
　　所以现在墨华站在树林中，一手拿着太上老君特意制成的刀，另一手拿着太上老君说不会破坏树汁药力的玉瓶，满脸严肃的对着一颗炎阳树。
　　似乎是感觉到了墨华的坚定，他面前的炎阳树瑟缩了一下。
　　墨华知道树也是生灵，活了上万年的树更是有智慧的。他当然不愿意做这种阴损的事情，但是为了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墨华举刀刺入树身。
　　炎阳树剧烈的抖动了一下，状似火焰的树叶抖落下来，灼热像是岩浆的树叶擦过墨华俊美的脸，留下一丝灼伤，墨华不动如山，将刀刺得更深。
　　淡金色的浓稠树汁从刀身缺口流出来，空气中顿时弥漫一股奇异的香味。整个炎阳树林都抖动起来，每一棵树都震怒，向墨华的行为发出咆哮。
　　墨华默默地把玉瓶对准了缺口，让树汁流到玉瓶里。
　　待装满了一瓶，墨华轻轻拔刀，树汁立刻停止流淌。
　　墨华沉默了一会儿，张口似乎想说一句“对不起”，但想一想对不起没有什么用处，而且日后他天天都要来这里，每天刺伤一棵树，取一瓶树汁，这句对不起也太虚伪了。
　　墨华已经决定为了小麒麟伤害这些树了，那么一切的歉意都是不必要的，伤害已经造成，如果不可避免，那就不必纠结。
　　墨华转身走了。
　　三十三重天的兜率宫，太上老君正用他的胡子挠小麒麟的痒痒。小麒麟仰面躺在床上，摇头晃脑扭动身子躲开太上老君的胡子。
　　太上老君呵呵笑得不亦乐乎，天界清寒，天界所有的人都是下界苦修经历千百年才有资格成仙的。
　　千百年的苦修中他们舍弃了作为人的乐趣，舍去了七情六欲，才有了今天的长生不老。
　　而太上老君觉得他们着实无趣。太上老君喜欢七情六欲，喜欢人间温情，喜欢爱笑爱闹有趣的一切。太上老君想要重拾作为人的乐趣。
　　而现在，太上老君的眼前就是一个有趣的小家伙，拥有人间的温情，孩童的天真，七情六欲尚未磨灭，喜怒哀乐不懂掩饰，他怎么能不喜欢？
　　小麒麟左摇右摆都躲不开白白的胡子，气恼之下一翻身把柔软的肚皮藏起来，反正闪耀着金光的鳞片是怎么也不怕痒的。
　　这回轮到太上老君没辙了。
　　太上老君正思摸着怎么哄小家伙高兴，墨华已经进来了，“树汁取来了，怎么喂给他？”
　　墨华一进门就看见小家伙缩成一团，脸埋在两只前蹄下，哼哼唧唧很不高兴的样子，又看见太上老君为老不尊的笑意，皱眉道：“老君在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太上老君把胡子捋顺，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把树汁倒在碗里，他自己会舔食干净。”
　　墨华低头，看着手里已经变成赤金色的玉瓶，翡翠掩盖不住炎阳树汁的火红，绿色透出金红色，华光流转，耀眼至极。

　　玉瓶的温度很高，但不至于烫手。墨华了解炎阳树汁的温度，知道是玉瓶挡住了灼烧的外泄，想想炎阳树汁的厉害，忍不住问道：“这炎阳树汁……直接喂给他？”

　　老君知道他担心什么，便说道：“玄瑞是金麒麟，本身就是世上至阳，这炎阳树汁对他而言再适合不过。”

　　墨华放心的点了点头，抱走玄瑞回司法天神府了。

　　玄威一进门就看见软榻上的两只麒麟，大的黑色麒麟四角朝天，柔软的肚皮上趴着一只金色的小麒麟。

　　金麒麟伸出舌头舔黑麒麟的下巴，时不时用牙轻轻的咬，黑麒麟仰着头，完全纵容金麒麟的所作所为。

　　“吴……吴，墨华？！”玄威大叫一声。

　　当今三界只有两只麒麟，金色的那只他知道，黑色的那只他虽然没见过，但想来也知道是谁。

　　黑麒麟用两只前蹄护住金麒麟，小心翼翼翻过身，让金麒麟安稳站在软榻上，自己又变成人形。

　　玄威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问道：“你，你有多久没化出真身了？连上次封神时的大乱，你都没有用真身战斗过。”

　　墨华说道：“不知道，早忘了。”

　　小麒麟显然很不满墨华变成人形，蹦跳在他腿间，喉咙里发出不满的低吼。扒着墨华的腰带，并试图张口咬墨华的大腿。

　　墨华只好地抱起小麒麟安抚，小麒麟又咬墨华的手。墨华无奈，只好任他咬。

　　那样子完全是宠溺，玄威忍不住狠狠抖了一下。

　　“你……难道真的是个闷骚？”玄威不可思议道。

　　墨华挑眉，问道：“你又来干什么？”

　　玄威有些头疼说道：“这小家伙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你天天去炎阳树林取一棵树上万年的树汁量。老树公向天帝禀告，天帝避而不见，显然是在袒护你了。只不过你要是再没有节制，老树公迟早找你麻烦。”

　　墨华问道：“谁让你来找我说这些的？”

　　玄威说道：“难道你猜不到是天帝？”

　　墨华说道：“天帝对老树公避而不见，就说明了他的态度。他既然支持我继续取用炎阳树汁，怎么会让人来警告我？”

　　玄威说道：“警告？怎么会是警告？只是嫦娥仙子担心她家玉树也遭此劫难，楚楚可怜抱着她的玉兔来求了我半天，哪里有半分警告的意思？嫦娥仙子这是想让你到她的广寒宫去坐坐。”

　　墨华冷哼一声，说道：“寡妇就应该守本分，你这种和寡妇接触过多的人，在凡间是要和寡妇一起浸猪笼的。”

　　玄威很无辜说道：“我躲她都来不及。”

　　墨华嗤之以鼻。

　　“不过你的变化还真是大……”玄威叹息道：“这小家伙来了天界才一天，你就肯违背你的原则，去伤害无辜且毫无反抗之力的生灵。而且你还能狠下心来三个月没有一天间断。墨华，我以前一直认为你大概是三界中，最为古板，最坚持秩序，最崇尚规则的。但现在看来，我需要改观了。”

　　墨华说道：“你改不改观是你的事，与我的做法不相干。”

　　玄威说道：“是，你一向我行我素，我早就知道。只是……为了这小家伙，改变这么多，值么？你将来难保不会后悔。”

　　墨华说道：“我肯为他改变，说明我觉得这值得。而且就算前路艰险，你我这种人难道会看到了险恶而却步不前？”

　　玄威说道：“当然不会。”

　　墨华说道：“你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我说了我很满意现在的改变。那么你就可以回去了。”

　　区区一个嫦娥怎么能请动玄威大驾？哪怕是哪位老树公亲自出面，玄威也不会卖他面子。

　　玄威今天肯来这里，只是想知道这天界之中和他唯一算的上“知己”之类的存在，三个月里所做的改变是为了什么。

　　当他进门时看到，与元始天尊斗法时都不愿现出本体的墨华，竟然会为了一只小麒麟玩闹的要求而屈尊降贵，将最柔软的弱点暴露给玄瑞，尊荣无上的墨华，谁能想到他会这样？为了一只小麒麟？

　　这未免可笑，但是玄威知道这算是某种必然。

　　他们这种人都是太骄傲，因为骄傲不愿与俗世牵挂。玄威与墨华都是习惯了寂寞的人，只不愿因寂寞而烂俗，所以一直寂寞着。

　　但是太过孤单清冷谁都会忍耐不住的。

　　积年累月形成的孤单和寂寞，并不是一朝可以打破的，也不是谁都可以敲碎墨华冷清的世界。墨华太过骄傲，寻常人他甚至不会看一眼，哪怕玄威这样的人，和他一样孤单冷清，他才有些许感触。

　　玄威痴迷武道，墨华坚持秩序。他们同样为他们所坚持的放弃一切，温情，快乐，七情六欲的牵绊。他们在他们向往的道路上无欲则刚，百炼成神。

　　墨华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同样拒绝所有喧嚣，固执的寂寞着，倔强的独行。
　　然而也仅限于此。

　　能够打破墨华固守的冷清世界的人，现在已经出现。

　　玄威看着玄瑞，喧闹而快乐的玄瑞，单纯无知的玄瑞，将是墨华的转折。只不过这转折是将墨华带向劫难，还是转向好的未来？

　　玄威不知道，但他很期待。

　　“祝你好运。”玄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