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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好一个恶俗的婚礼】 ...

  •   我推着康欣早早就到了坤玉饭店的婚宴厅,客人们还都没来,父亲和那个女人双双站在婚宴厅门外。那个女人恶俗的打扮虽说早在我的预料之中,然而到底没有料到竟会恶俗到如此地步:从头到脚黄橙橙金灿灿的。

      见过爱黄金的,却没见过这样戴黄金的,耳朵上是金坠子,脖子上是金链子,一只手腕上是金表,另一只手腕上是金手链,手指上是金戒指,脚腕上是金脚链,再配上大红的旗袍活脱脱一个被金子绑架了的妖怪。这一身金子少说又要用掉父亲几万块吧,虽然几万块不过是化作了这一身的铜臭与恶俗,但是那些钞票毕竟无法跳出来喊冤。

      连父亲也受了恶俗的感染,母亲在世的时候,他是不会穿那样花哨的衬衫更不会戴那样色彩鲜艳夺目的领带,虽说是婚礼,喜庆是必要的,然而那样的花哨和鲜艳实在不适合父亲的身份。原以为父亲是颇有层次的人,如今穿戴上这样的衬衫领带,站在那样一个女人身边,倒也般配了。

      看见我和康欣,父亲愣了一下,而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嘉,你来了?衣服真漂亮,不过,还是人更漂亮。”

      以前父亲无论何时何地夸我漂亮我都会觉得亲切温暖,如今他再怎么夸我我也只觉得他陌生和遥远,我真不知道我们之间如今除了父女的名份还剩下什么?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她走了,似乎把一切都带走了,连同父爱也带走了。在我二十六岁的时候,才看清了父爱的本质,发现它原不过是寄生于母爱之上的一种情感,母爱随风飘逝时,父爱也便烟消云散了。只是在母亲活着的时候,我没有体会。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人们常说宁死当官的爹,不死要饭的娘。话虽然俗了些,然其中的辛酸感受想必是不俗的。

      “我来了!”我冷冷地回答,“来是来了,有几句话却必须说在前面:别当我来了,别试图让我在人前讲话,一句也不行,别试图让我参与仪式的任何环节,别试图把我介绍给任何我不认识的人,只当我是透明的就行了。你们不让我难堪,我才能不让你们难堪!”

      “好好好!来了就好,来了就好!”父亲连连地说,我看得出他有些心神不安。我知道,他在怕。他怕我说出格的话,做出格的事,在婚礼上。他自从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后就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了,竟不了解他可以做一个出格的父亲,我却永远无法做一个出格的女儿。因为我和母亲一样,太爱脸面太重感情,舍了命也舍不得这两样的人能做出什么出格的来?虽然终至绝望,然而我也只会自己绝望,并不打算借此就去做泼妇了。

      “这位姑娘是…..”父亲望着康欣问我。

      “康欣,我的朋友。”我淡然地介绍道。

      “你好!欢迎你来!”父亲冲着康欣伸出手去。

      “恭贺您新婚之喜!” 康欣带着甜美的笑容和父亲握了握手。

      “谢谢!”父亲说,声音竟似有些哽咽,眼睛里也忽然闪出泪光来,显然很激动。我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激动,康欣不过是很平常地笑着说了一句很平常的祝福的话而已。

      “可嘉呀!你能来我可真是高兴啊!”那女人往我的跟前凑了凑,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该亲亲热热的,你说是吧?”

      我却看也不看她,推起康欣径自进婚宴厅里去了。我真的很感激康欣,感激她在宿醉后的清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更感谢她能来陪我参加这个婚礼。如果我来时手里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我不会表现得这样冷静和坚强。幸亏我手里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可爱的康欣,我的心因此安定多了。

      我不记得婚礼是怎么进行怎么结束的,我只记得每次我感到我的目光无处可放的时候我便去看康欣,她很善解人意,我每次看她她都会给我一个极会心的微笑,我渐渐焦躁的心便会重新安定下来。

      婚礼散场以后,我推着康欣到一楼的大厅给康宁打了个电话,打的是他的手机,用康欣的手机打的。我的手机昨天出门去酒吧前被我扔在家了,嫌烦。也许并不是真的嫌烦,只是因为潜意识里一直在等什么人的电话等到要崩溃了,可那个人就是不打电话来,所以便和电话赌气,干脆扔在家里不带了。当然,也许还不只是赌气。不带电话大概也是为寻求一种解脱,想要停止盼望不该盼望的事情而已,还也许是为了把不肯死去的渺茫的希望留在不用慢慢捱过的一大截儿空白的时间里,等到突然回去的时候蓦然发觉原来那个人已经打过电话,只是自己没接罢了。

      总之,那个电话,带或者不带,都连着一种无望的希望,盼着奇迹会出现,爱会回头。我知道这样的我可悲又可怜,但是我控制不了,那是我第一个全情去爱了的男人,那是我曾经许诺了一生的男人,尽管他的背叛让我对他恨之入骨,可是爱亦已深入骨髓,凭什么样的恨也不能将其连根拔了。

      康宁很快接了电话,我以为他还在开会,所以在电话里用很小的声音跟他说话,他却让我大点儿声,我只好提高了声调,告诉他说婚礼结束了,如果他没时间来我会想办法送康欣回去,他却说他已经在赶来坤玉的路上了。

      二十分钟后,康宁出现在坤玉的大厅里,我们看见了他,我便推着康欣迎着他走过去。他仍旧不看我,只看了看康欣,问可以走了么。康欣说可以了,他便从我的手里把轮椅接了过去。我问他车在什么地方,他说就停在门口,我知道他不需要我帮忙,早晨来时,他就没用我做任何事,不过我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酒店的大门。他始终不看我,这使我的感觉很不好,觉得自己被人当成了垃圾,看也不屑于看一眼的垃圾。他的这种漠视和冷淡深深地刺痛着我的自尊,他用这种态度对我,是因为我是个离了婚的女人?他瞧不起?还是因为我在酒吧喝醉了酒,他认为伤风败俗了?无论因为什么,都让我感到忿怒。

      如果说早上的时候我对他昨晚把我带回家还心存感激,到了现在可是连点感激的影子都没有了。这种情况下我之所以还跟着到门口去,仅仅是出于我对康欣的喜爱和看重。她不能走路,还答应陪我一起来参加婚礼,她要走了,我总得送送。

      康宁很利落地把康欣抱上车,很利落地把轮椅折叠好,放进车的后备箱里。原装进口的丰田RAV4,后备箱放一个可折叠式的轮椅绰绰有余,我想他大约是为了接送妹妹方便才买SUV的。他对自己的妹妹倒是尽心,可见绝不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有责任心的男人大抵算是好男人,只是这人太傲慢,太冷漠,我不喜欢。

      “可嘉姐,有空再到我们家去玩儿!”康欣热情地邀请我,已经坐上了驾驶位的康宁却一言不发,也仍旧看也不看我一眼。

      “康欣,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把手从车窗伸进去,轻轻拍了拍康欣的肩膀,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本来我也打算跟康宁说声谢谢的,但是最后决定还是不说了。

      “再见!”我只说了这样两个字。

      然后我看见康欣笑着向我挥手,我看见RAV4绝尘而去……再然后我看见车水马龙的街道和鳞次栉比的高楼,还有灰蒙蒙的天。

      和三个多月来所有乱七八糟的周一的早上一样,当我一路冲杀过拥挤的城市交通到达公司的时候,已是疲惫不堪。本来,离婚之前,上班并没有现在这么辛苦,因为我可以搭简辉的车,可以一直搭到公司门口。而离婚以后每天上班只能挤公交车,又要倒地铁。一来我不会开车,二来离婚的时候简辉把车带走了,把房子留给了我,我们以此为协议各得其所了。

      以前上班时一路上陪伴我的是坐在驾驶位上的简辉和交通台的广播,现在一路上陪伴我的是都市早晨的众生相:扯着孩子的手拼命跑的妈妈,一边赶路一边不停看表的中年男子,挎着LV包包挤公交车的时尚女生,在广场上打太极拳的老人,还有穿橙色背心带着口罩的环卫工人……

      当然,除了这些人,陪伴我的还有路边摊的早点,商场外面的巨幅广告,地铁站里黑压压的人头,早报上关于金融危机的报道,城市里无处不在的环保概念的宣传标识………来来往往的人群,毫无秩序的交通,眼花缭乱的光景,让我的心情在一天的开始时就已经变得烦躁…….

      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的,我正打算去学车,学会了好再去买一辆车,那样就可以自己开车来上班。我也想明白了,一切都要靠自己,反正这辈子我是不指望再搭什么人的车上班了。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使劲儿做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在早高峰中滋生出的烦躁情绪平复下来,好能尽快进入工作状态。

      经过一个周末,办公桌上的那束玫瑰已凋了,唯余一朵在一片狼藉的枯萎中努力向上昂着头,倒颇惹人怜惜。这还是美龄去上海前让快递公司送来的,花里还夹着一张卡片,卡片上写了一句话:送给失意中的至情至性的完美小女人——林可嘉。美龄就是这样的,一会软一会儿硬,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软硬冷热全凭兴之所至,我们都知道她是个很随性的人,也早都习惯了她的忽冷忽热,忽软忽硬。若哪一天她突然恒温起来,我们倒不适应了。

      美玲是个顽固的不婚主义者。她认为所谓婚姻只有一种用途,那就是用来终结爱情的,婚姻绝对是爱情的坟墓。她拒绝走进那坟墓里去,不但自己不进去,还奉劝我们不要进去。我是最不听劝的一个,那时沉醉在与简辉的爱情中的我整天昏头昏脑,一味幻想着与他生生世世,于是便义无反顾一头扎进婚姻里去了,想要用大红的结婚证书锁住一个天长地久的幸福。美龄笑我傻,我不听,反笑她不懂婚姻的价值。我和美龄那时站在两个极端,一见面便吵得人仰马翻,都固执对婚姻的一己之见,不肯做丝毫让步。于帆和楚秀被我们俩吵得没了主张,不知道究竟是结婚对,还是不结婚对。

      美龄是逍遥自在,男朋友走马灯似地换,一会儿看电影,一会儿吃自助,一会儿去滑雪,一会儿泡温泉,一会儿去游览,一会儿去度假……那日子过得真是比天上的神仙还自在。可是到底孤身一人到何时是头儿呢?等到有一天年老色衰了还能这么逍遥么?我呢,虽说要操劳柴米油盐,要洗衣做饭,要照顾简辉生活起居,的确没有美玲的日子轻松自在。但总能见我与简辉出双入对,相依相伴,双宿双飞,而我又总是摆出一副乐在其中的幸福小主妇的样子,倒也颇令她们羡慕。可见结婚和不结婚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好。两个人比较来比较去到底还是下不了决心,下不了结婚的决心,也下不了不结婚的决心,最后两个人一致决定继续观望,看看再说。这一看便看到了我和简辉的结局,看得心惊肉跳,再不肯轻易提结婚。

      她们三个得知我和简辉要协议离婚的那天,我哭得惨不忍睹。美玲第一个跳出来愤怒地指着我的鼻子说,“不让你结婚你偏结,结就结吧,为什么不结得策略点?对他那么好干什么?你不知道如今的男人都是受虐狂?他们不喜欢被老婆伺候着,因为那样他们会觉得他们娶了个奴婢为妻!他们喜欢被老婆虐待,不伺候他们还要整天让他们伺候着,伺候得不周到还不行。这样他们才会觉得他们娶的是个女皇,心里才会舒坦!你怎么就不懂呢,反把他当皇帝了!你不离婚谁离婚?可离也就离了,有什么呀,结得起就离得起!把你的眼泪鼻涕还有怨妇的心情统统给我收起来,风风光光过一个人的日子。天底下的男人就他好?让他赶紧滚,滚得远远的,王八蛋!”

      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在得知我要离婚的消息时给我的“安慰”,这就是美玲!除了美玲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在这样的时候跟我说这样的话。作为一名广告策划人我不是不知道策略的重要,然而我看重的一向是广告中的策略,从未想过,婚姻的策略。若不是美龄当头给我浇了这一盆冷水,我还没意识到,在这个泛广告时代,婚姻其实也早已纳入了广告学的范畴,因此也是需要策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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