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ver End》逸尘

3、第二乐章/慢板

　　抒情的慢板在耳边轻声诉说着不经意，让人怀念暮色下的橙光。

　　@>>--------

　　从台北的河滨公园，到维也纳的STADPARK，都有你和他在夕阳下漫步走过的足迹。还在台北的日子里，每次去河滨公园的时候，你最爱那公园深处的樱花树下，太多太多交织的回忆。

　　记得在刚开始的时候，总是一前一后，各自安静的走着，保持着一样的步调默契的距离，小心翼翼不惊扰起身边的人群。直到那个蒙着金色薄纱的湖边，你故意猛的停顿转身，任由自己撞上面前的肉墙。脸上写满楚楚可怜，心里头却是洋洋得意，看他把你宠溺的搂在怀里，捏着你的脸蛋皱眉问你：
　　“疼么？”
　　柔声责怪怎么总是那么不小心，总是那么跌跌撞撞让人忧心。

　　而后就会把你抱起来放到湖边的栏杆上，站在你身边，看着你的两条腿在湖面上晃荡，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就多了两根缠绕的水藻般的影，直到天色全暗完全不见水面的天光。

　　每次他都喜欢悄悄的绕到你背后，用力推你一下，正当你失去平衡、惊叫着闭眼准备与湖面来个最真挚的拥抱的时候，又会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的钳制在狭长的指尖宽大的手掌。

　　于是你吵闹着要下来却不能如愿以偿，仍凭他的手臂圈过你不算纤细的腰身，背后紧贴的是他起伏的胸膛。

　　那些两颗心紧紧挨着的时光，时钟似乎总会偷偷的以每分钟一百二十秒的频率加速奔跑。

　　这样有惊无险的把戏就一次次的在你们之间上演，简单却叫人乐此不疲，至于那次落水的意外——

　　那时你们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刚过了周年的纪念，高兴的看着你的父亲为《笑傲天际》亲点男主角，也就是在那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心脏病这个恶魔再次公然硬生生的闯进你的生活，没有一点征兆的夺走了你的父亲。你没有跟任何人诉说悲恸，一个人静静地来到樱花树下的湖边，蹬掉了鞋，躺在树荫下的草坪透过点点叶片的缝隙哀伤的望着天上的星星。

　　他着急的到处寻你一直到了这里，看到栏杆边熟悉的皮鞋，一个激灵，没有犹豫就直接跳进了湖里。

　　你惊讶于夜晚平静的湖面怎会突然有了“扑通”落水的声响，本能的一跃而起准备找人救援，却听得湖面上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皓薰”，陌生的调子熟悉的声音，不用分辨就能确定湖水里四处搜救的身影，你情急之下翻过栏杆跃入湖面，却忘记自己根本不识水性。

　　你直直落入水里，扬起的水花劈头盖脸溅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用尽全力向你游来，一只手绕过你的肩抬起你的下巴，费尽力气将你重新抱回草坪。

　　你听着他的慌乱却调皮的紧闭双眼摒住呼吸，他一遍遍的摇着你的身体唤着你的名，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恍惚间，冰冷的唇贴上你的，一次次的按压一波波的输气，你终于忍不住噗哧出声，恼得他一把抱起你作势再要抛到湖里。

　　清凉的湖水洗刷着你褐色的眸子，月色下明亮的彻底。

　　你不记得父亲的离去有没有让你湿了眼睛；
　　你不记得那时的你是怎样的又悲又喜，又是怎样的破涕为笑安心的相信；

　　你只是固执的认为那天你的父亲正在天上某颗闪亮的星，微笑着祝福你。

　　@>>--------

　　还有离别的那次，也是一样清朗的天气，星星调皮的眨着眼睛，你没有来得告诉他你的想法，在烟花熄灭的时候只是轻轻道出了自己心底的落寞。你早就知道他要走的，那个南方遥远的国度，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去留住他，公司还有太多的事情要操心，太多的东西放不下，与威尔的合作也到了最后冲刺的时刻。

　　那一刻，你才知道自己，是真的长大。

　　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下定决心，只要你的死党合约到期回到台湾，就立刻动身去那个神秘的国度找他。

　　难熬的四个月的时光，幸好有足够多的事情让你奔忙，思念盛满被封存到崩溃的边际，一不小心就会渗溢出来，无法收拾。

　　威尔在宣布与翱翔天际合作的那天，你站在主席台上释然微笑，结束退场的时候，你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一抹熟悉的单边扬起的弧度，你推开记者冲出会场，那抹微笑早已随着人群散落在空气里，寻不着一丝痕迹。

　　你抬头看着白云，那一片从你头上拂过的，正呈着细长条、却是左半边高过右半边的形状；你轻轻扬起嘴角，自己太过敏感。那不会是他，他现在应该在皇室精致的花园散步，而不是混杂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

　　也是时候了，把那个家伙找出来，不能让他这么一个人过着享乐的日子。
　　要进王室见他，应该是要经过层层关卡很麻烦吧。
　　不过，不麻烦的话也就不是纪翔了。
　　啊！
　　要记得带上他的小提琴。
　　你偏着头，甜蜜的苦恼。

　　那天晚上，你坐在窗前对着星星轻声说话，
　　“爸，翱翔天际跟威尔签约了，那么我，是不是算圆满的完成了事业任务呢。您曾经对我说过，要事业与感情两不误；明天开始，我就要出发去圆我的另一个梦想；您，一定会祝福我的吧。”

　　你看到星星跟河滨公园里的那次一样闪亮，对着你大力地眨着眼睛，
　　你用毫不逊色的灿烂笑容回应，直到触上枕头合眼那一瞬，嘴角仍是甜丝丝的笑意。

　　@>>--------

　　当你动身到了那个国家的时候，最先让你惊讶的不是热情奔放的少女、不是热带的奇珍异果、不是美轮美奂的建筑，而是当地报纸上通篇的醒目报道，关于大殿下克列斯出任国王的消息，你听到心底金色琴弦被轻轻触动的声音，

　　他果然，从来没有停止努力缩近你们的距离；

　　命运总是喜欢时不时开个小小的玩笑，你乐呵呵读着，直到页尾的那段文字， ——二王子吉祥早早致上信函，真挚的表达对于兄长继承王位的祝福，并在一周前已神秘离开，踏出了他环球旅行的第一步。

　　你这时才灵光一现 ，惊觉在会场时那抹熟悉的笑颜，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时间，身边的行囊显得累赘，离开的时候对死党和小秘书交待的清清楚楚，自己也没有这么快要回去的打算，觉得惊喜的同时却是没有方向的迷失，不知道下一站的行程该是哪里。

　　@>>--------

　　呆坐在机场已有半天，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拨拨的从你面前走过，保安时不时的将目光聚焦到你的身上，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忙，你泛着迷惘的眼神认真回答：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现在应该去哪里？”

　　保安狐疑的看着你半晌，确认了身份证护照年龄健康，最后正义凛然地字字铿锵：
　　“请不要打扰我的工作！”

　　你猛地眸子莹亮，握着保安的手臂激动叫嚷着谢谢谢谢。
　　随即跳脱着转身拖着行李搭了最近一班飞机直奔维也纳。
　　还记得初时的那次，你探头探脑的见着他，
　　漂亮的眉毛扬起骄傲的弧度，熟悉的调子昨日一般的清晰：
　　“请不要打扰学生上课！”

　　飞机进入维也纳上空的那一刻，你看到整个城市亲切温暖的微笑。

　　@>>--------

　　拖着大包行李再次穿梭在音乐学院的时候，学生们纷纷侧目：

　　“什么时候学校开始招那么大龄的新生了？”
　　“说不定不是新生，是老师呢？”
　　“老师？你在学院见过那么狼狈那么没气质的老师？”
　　“也是哦。不过其实也还好啦，仔细看看的话也算眉清目秀的。”
　　“…”

　　你气结，差点被自己拖着的行李箱绊倒，想象着自己站在纪翔边上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可能会听到的话；管他呢，到时候等着看他们怎么目瞪口呆地尊你一声“师母”。

　　你滑稽美好的构想被法蜜莉院长的一板一眼的说话硬生生地打破：

　　“纪翔哪，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啊。”
　　你听到自己的心里“咯噔”作响；
　　“他不是他的经纪人么？”
　　你唔唔啊啊的陪着笑脸；
　　“下次见到他，请帮我转达，只要他愿意，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大门随时为他敞开！”
　　你拖着箱子悻悻离开。

　　@>>--------

　　三个月以后，维也纳音乐学院后门的小巷，一个名叫“中西合璧”的餐馆隆重开张。

　　白天经营各种东南亚食物以及西式餐点，阳光透过全琉璃的屋顶折成不规则的线条铺洒到每一个座椅，蓝得发白的天空，浮云在数不清的单个玻璃格子里恶作剧般的变换着不同的表情；晚上九点以后就改作“静吧”，这时人们才会注意到餐厅一角的钢琴，和那钢琴后面玻璃架子里各式各样的奖杯、CD、还有一把高高搁置每天经过精心擦拭调音的小提琴，音乐学院的学生们是这里的常客，时常有客人上台即兴表演，也有不少人业余时间来这里打工：

　　“你觉不觉得我们的老板很亲切，还有点面熟？”
　　“嗯，肯定是在哪里见过，看起来眉清目秀的！”
　　“是哪里呢？”
　　“哎呀，记不得了啦！总之做的东西好吃人又体贴就是了！”
　　“要是我的男朋友能像他十分之一就好了！”
　　“…”

　　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那个老板，就是你。

　　餐厅的生意越来越好，你也慢慢的正式化管理，一点点把事务交接给当地寻觅来的厨师和领班，每天只是晚上才过来坐坐，手里捧着盛满热巧克力的杯子听那些学生说说学院里的新鲜事，比如，谁的授课诙谐谁的无聊；谁被调来了谁又走了；谁的演奏精彩绝伦萌倒了谁；谁和那花心的大提琴老师又好上了…

　　又一年三月，餐厅快满一年的某天，你在那些零零星星喧哗的片断里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你透过琉璃的屋顶看着星星调皮的眨着眼睛，温暖的笑到心底。

　　起身，回家。
　　明天，让生活重新出发。

　　@>>--------

　　你径直寻到那个四年前懵懵懂懂撞来的教室，靠在门外听着那个叫人迷醉的声音将简单枯燥的乐理知识吐作美妙的旋律，而后是示范的演奏。

　　你抱着他的小提琴安静的靠在玻璃窗旁聆听，不吭一声，直到教室里某个学生清脆作响的声音亮起：
　　“老师，有人偷听我们上课！”

　　他走到门口，打开——
　　你迎上前去，感到五脏六腑在体内燃烧的温度，一瞬间拧紧再旋散全然放错了位置，
　　脸上扬起温热的微笑；
　　他初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散开，再没掩饰自己的情绪，喜极到不能称之为笑容的表情，
　　颊边几粒滚烫的珍珠；

　　你扬手抹去脸上两行不争气的泪水，明明自己是一切尽在掌握的那个，明明这场相逢是你的自编自导，明明是为了笑着看他怎么哭的…

　　为什么最后哭得更加稀里哗啦的反而还是你自己。

　　抢在他之前开口：
　　“呐，我不是来打扰学生上课的，我只是想…只是觉得…可能你还是用这把小提琴更加顺手更加有感觉一些，你也说了，音乐是要用心演奏的…”
　　你打开琴盒，低头恭恭敬敬的把每天用心呵护仍然崭新的小提琴递到他的面前。

　　沉默
　　久久的沉默
　　久到热巧克力可以在咖啡壶里煮沸、久到面颊上的珍珠足以蒸发不见、久到雀鸟可以从另一头的树枝上归巢、久到你举着的双手开始发酸于是困惑着抬头——

　　你瞥见了两道无声的庐山瀑布
　　他一把揽过你，紧紧搂住，仿佛要把你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在你无力垂下的右臂，小提琴被五根手指紧紧地箍在手心。
　　你靠在他的颈窝委屈的嘟囔：
　　“呐，纪翔，我费那么大劲就是想看你感动到哭的样子嘛，你这样抱我怎么看哪！”
　　“笨蛋！”

　　这是你们的那一年春天，生活，在嬉笑泪水中重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