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车》木已成幺

1、（上）

　　（一）诡梦

　　“嘻嘻嘻……”

　　那个声音又来了。

　　许燕在宽大的双人床上翻了个身，努力想要从昏昏欲睡的困倦中睁开眼，却依旧如前些日子一样，越抗拒，便越会更快入睡。

　　越是要开始重复那个令人不安的梦。

　　她站在一个不辨位置，亦不知方向的小巷子里。昏暗欲暝的天色，似乎不愿意给她看清楚周围建筑的机会。

　　她背着那个几个星期前妈妈为她买的新款蓝帆布书包，一个人站在那里，茫然无措，似乎在等待什么。

　　或者说，梦里的这个许燕在等待什么。

　　她无法挪动身子，甚至也无法将头扭转一个方向，不去看那个诡异的巷口。

　　“嘻嘻嘻……”

　　那声音又出现了。

　　许燕知道，那辆婴儿车又要过来了。

　　她可以想象出它通体用黑布罩着，两个车轮却是悚目的鲜红。这样昏暗不明的天色里，她甚至能够清楚看到那个婴儿如往常一般躺在婴儿车里对着她咯咯地笑。

　　婴儿车一摇一摆地出现了，没有人推着它，却又好像被什么步履蹒跚的老人推着一番，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却不偏不倚地过来了。

　　她只有瞪大眼睛看着它，什么也做不了。不能动，不能说，更无法躲避。

　　她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歌谣又一次响起。

　　小娃娃，快长大，
　　叫妈妈，莫回家，
　　喊爸爸，快离家，
　　外婆呀，去哪呀？

　　似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的声音，一边拍手一边在用纯真的童声唱着这莫名的歌谣。

　　她不是没有琢磨过这歌词的意思。却丝毫无法明白歌词所指。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婴儿车，通体黑布，红轮的婴儿车又向她冲过来了，那个婴儿，一直盯着她，阴恻恻地笑着。

　　每一次，这个婴儿车都会在最后撞着她，让她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

　　那辆黑布红轮的婴儿车似是被人推着一般，快到她身边时，虽然笨拙，却仍是撇开了她。

　　她更加惊恐地看着婴儿车，盯着它，似要看清那个每晚都对她阴阴笑着的婴儿的模样。

　　却是一双如老人的眼一般淡漠又尖锐的眼睛。

　　眼神里还透露着悲哀。

　　忽然，巷口响起了清脆的拍掌的声音。

　　婴儿车擦身而过，已经走远。有女童拍掌似是踏歌而来。

　　小娃娃，快长大，
　　叫妈妈，莫回家，
　　喊爸爸，快离家，
　　外婆呀，去哪呀？

　　声音清脆，许燕直直盯着那个巷口，想要却又惧怕看到这个女童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她心底升起，这个女童，很可能是她认识的人！

　　一个身穿绿碎花长裙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哼着歌谣，脚步轻快。脚上是一双已经过时的红色凉鞋。

　　许燕努力想要看清女孩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

　　女孩蹦蹦跳跳地过来了。她越来越近。

　　这件碎花长裙，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在什么时候？

　　女童越来越近了，脸上却是模糊的暗红色一团。

　　许燕想要闭上眼睛，灵魂深处却想要看清睁大眼睛。

　　“姐姐，你要看我长什么样子么？”

　　女孩在许燕跟前停住，抬起头，似乎在打量着她。

　　许燕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更大的恐惧涌上心头。

　　她忽然很怕看清这个女孩的样子。

　　却只有直直地盯着她。

　　女童把脸凑到她跟前，那张脸一瞬间就变得清晰而狰狞起来。

　　脸上似是硬生生被人扯掉了脸皮，只留下血红的眼睛，白森森的滴血的牙齿。

　　那牙齿却一咧嘴，笑了。

　　“姐姐，我是你死后的样子啊！”

　　许燕瞬间头皮发麻，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她身上的碎花长裙。

　　灵魂却在呐喊：

　　“不要！”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许燕摸出枕边的手机，打开，看了一眼时间。

　　02：44

　　许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里嘀咕了一下又是这个时间。便再次伸手摸索着按下了床头灯的按钮。橘色暖黄的光线很快就让室内变得半遮半掩起来。

　　今天是3月14日，她反复做着这样诡异的梦已经有两个星期了。

　　许燕又一次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今天这个梦，与前些天的有了不同，这是在暗示什么？

　　多了一个穿绿碎花长裙的小女孩。

　　而且她的脸上，没有脸皮！

　　（二）小说

　　许燕吃完早饭，拿起帆布书包时，忽然出了一下神。

　　“怎么了？”

　　“妈，我今天又梦到了那个婴儿车，还有一个小女孩……”

　　许燕的母亲愣了一下，半晌拍拍她道：“别瞎想，你爸爸说请的那个高人今天就过来了，你安心去学校，好好听课。”

　　许燕沉默拿起书包，又拿出抽屉里那个手机，“妈，我走了，手机带着了，随时联系你们。我今天……”

　　许燕想说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所以才把手机带着，母亲也没有留意，转身就走了。

　　快出房门时，许燕看到母亲提了一个黑色塑料带出去了，鼓囊囊的。

　　“妈，你要把什么扔掉？”

　　“你七岁时候的衣服还有鞋子，我早上无意中翻出来的，用不到了，我给扔掉。”

　　许燕没有在意，回头看了一眼走向门前蓝色垃圾桶的母亲，便沿着小区的路走开了。

　　母亲把一个黑色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垃圾桶里的碎玻璃一下子把它划出了一个口子。

　　里面露出了一件绿碎花裙子的一角，还有红塑料凉鞋上一抹刺眼的鲜红。

　　许燕在高二（4）班，学文。17岁的她之所以在文理分科时学了文，是因为她发觉自己的数理化成绩实在看不下去了。

　　现在是早读课，许燕掏出语文书开始背诗词。教室里的人已经来了大半，学生的读书声混着中文和英文，让许燕感觉有点吵。

　　偏偏同桌莫语又和后座在说话。许燕捂起了耳朵。

　　“你昨天让我看的这个小说好奇特，它说人死后灵魂是一分为二的，你注意到了么？”

　　后座女生声音有些尖细，忙道：“让你看的就是这个，它说人死后灵魂会分成一善一恶，恶的要来世间寻仇，除非善良的那一半灵魂把它领回去了，这人才能投胎转世，你说这小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那这人活着的时候对他不好的人要遭殃了，我看的那个女的头发都被拽掉了，太惨了……”

　　“嘿嘿，恶灵复仇不用刀子的，他们用手，力大无比，谁摊上谁倒霉。”

　　莫语笑嘻嘻道：“还好我没做过亏心事，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那不一定，凶起来，可不一定管你是谁呢，那个小美，不就是被自己的妈妈扭断了脖子么？她生前对小美可也是很好啊……”

　　“那为什么要杀小美啊？我看不明白了……”

　　女生托着下巴想了一下，又看他，狡黠地一笑：“小美爸爸和爷爷对她母亲不好，所以恶灵来寻仇，寻到了她头上……”

　　许燕拿起书本走了出去。她觉得他们实在是太吵了。

　　（三）短信

　　许燕第一节课下课后便收到了一条怪异的短信。

　　是她的妈妈发过来的。短信上只有三个字：许燕！快！

　　许燕看不懂了，妈妈想说什么？打电话回去时，却没有人接。许燕有些担心，想着要不要回去呢？

　　许燕又打电话给妈妈的同事张姨，“嘀……嘀……”两声之后，许燕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张姨，我是许燕……”

　　那一头却是沉默。

　　许燕重复道：“张姨，听得见么？……”

　　那一头仍是沉默。

　　许燕怕了，小心翼翼道：“张……姨？”

　　“嘻嘻嘻……”

　　清晰的怪笑声在电话那一头响起，突如其来，让许燕一下便把手机扔到地上。

　　电话仍是接通状态，许燕脸色惨白看着它，旁边莫语看见了，问她：“怎么了？手机不要也别摔啊，给我就是……”

　　许燕拽住莫语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求求你，帮我把手机关上……”

　　莫语还算仗义，他本来也就胆大，拿起手机很淡定地把它递到许燕面前。“没事，被人骂了也不至于这副德行，没摔坏，继续用就是。”

　　许燕想给爸爸打电话，号码拨到一半，突然显示有一条新信息。

　　许燕有点害怕，手有点哆嗦地打开，果然是爸爸发过来的。

　　爸爸只写了一个字：家。

　　许燕忍不住了，她要回家。

　　家里肯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