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练习曲》沈飞天

15、反对

　　周岳敏锐地察觉到林苏吃得并不尽兴，但他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过了一会儿，他很贴心地提议去吃宵夜，地点让林苏自己选。结果林苏选的是，地处小巷深处虽然破破烂烂却人山人海的章记烧烤。林苏最喜欢这种物美价廉的地方了，可能环境差点，卫生差了一点，但东西确实好吃啊。人太多，店家明显忙不过来。桌子虽然收拾过，但显然不是太干净。周岳看到桌子上还有一点油腻腻的渍迹，当下就有些受不了了。他自认还算随和，但他多年的成长环境，对卫生之类的要求还是难免比常人高出许多。但他涵养极好，当下也没说什么。林苏兴致勃勃地点了各种烤串，她一到了这种地方简直如鱼得水，吃得很爽，而周岳除了礼貌性地吃了两三口，就连她帮他点的奶茶也是一口都没喝过。

　　林苏自然也注意到了，只不过她片面地理解为，周岳的胃口太小，夜宵已经吃不下别的了。恋爱就像两人合奏一首曲子，甫一开始就有一两个找不到节奏，不太和谐的音符，然而，他们早已沉醉在旋律当中，所有的不和谐就这么悄然地划过了。那天晚上，周岳送林苏回家，月色如此柔美，他忽然探过身来，将嘴唇轻轻地印在她的嘴唇上。林苏整个人都战栗了，莫大的幸福感正向她袭卷而来，她整个人都像是飘荡在温柔的海洋当中，被波浪轻柔地卷着，呵护着。他的眼眸似乎在发亮，眼里的柔情肆意地流淌出来，他顺理成章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林苏，我喜欢你。”那一刻，林苏心花怒放。

　　隔壁邻居的八卦阿姨和林母说，你女儿谈恋爱了，最近老有人开超级牛的跑车接她上班呢。这位阿姨有晨练的习惯，所以她曾偶遇到周岳数次。她在这个小区住了十几年，这么名贵的车，她见到的次数绝不会超过三次。于是，她就格外注意上了。通过锲而不舍的观察，她终于发现，开跑车的那人，似乎和林家的闺女好上了，于是她兴冲冲地跑来通风报信。

　　这位阿姨平时说话做事都带着三分夸张，所以她的话，林母很自动地打了折扣。跑车，这也太夸张了吧。女儿年纪轻阅历浅，怎么可能结识这样的朋友？林母以为她老眼昏花，把□□当成青蛙，于是她自动过滤掉跑车这个信息，只注意到谈恋爱这几个关键字眼了。女儿谈恋爱了？最近也确实有些苗头，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晚上经常有约，有时在家里莫名其妙地哼歌，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了。和寻常人家的母亲一样，女儿一毕业，林母就开始操心起她的婚姻大事了，总想着帮她鉴定鉴定，把把关。

　　某一天，一家人吃过晚饭正围在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林母忽然问道：“今天不出门么？最近你晚上经常出去，是谁约你呀？”

　　林苏忸怩了一下，“就是朋友呗。今晚不出去了，他有事呢。”

　　林母笑着问：“是男朋友么？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你这孩子，恋爱了也不和家里说一声，改天带他来家里坐坐啊。”

　　“妈，你别和调查户口似的，行么？他叫周岳，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呢，等感情稳定了我自然会带他回家给你们看看的。”

　　林父在一旁说：“周岳，这名字挺好的。我女儿的眼光肯定不会错。”

　　林母却只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这不是调查户口，你们年轻人不懂，结婚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甚至是两个家族之间共同的事情。所以家庭背景什么的，是很重要的。当然，只要有正当工作，人品好，我们是不会反对的。我总是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林苏略带骄傲地说：“是臻南集团的周岳啊，妈。”

　　林父虽然对周岳一无所知，但他为人平和又厚道，对准女婿总是不吝赞美之词：“臻南集团？哦，是个大公司。这小伙子不错嘛。”

　　林母自然是听说过周岳的，作为娱乐播报和韩剧的忠实观众，她可是不止一次听过周岳的绯闻。不仅周岳，周家的其他人也经常是娱乐周刊的话题人物，他们家的花边新闻，随便拾掇一下，都有一箩筐呢。于是，她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语调也冷下来了：“就是周继礼的儿子，周家二公子，经常上你们报刊的那个？今天和这个小明星，明天就换另一个，你疯了，招惹这样的人。”

　　林苏大急，她本能想为他辩驳，虽然她认识他的日子尚短，但对方对这段感情是不是认真，她觉得自己能分辨得清楚。至于他之前的恋爱史，也早就已经过去了，她既不想管，更不会追问。眼看着母亲对他有这么大的意见，她求援似地看着林父一眼，无奈地说：“妈，我有分寸的。我都开始工作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林父拍了拍妻子的背，安抚了一下她的情绪，说：“这不是才刚交往么，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些。你别太激动，当心吓着了孩子。”

　　林母缓和了一下语气，“正因为才刚开始，早点结束对大家都有好处。你跟我来。”林母拉着林苏走到浴室，两人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你好好照照镜子，掂量一下自己。”

　　“不错啊，眼睛蛮大，鼻子这么挺，睫毛这么翘，和妈妈长得这么像，怎么看都是个美女啊。”林苏狂拍母亲的马屁，企图用插科打诨把这个事情先忽悠过去。

　　林母不为所动，依然句句犀利，不留情面，“那些世家子弟，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换换清粥小菜，不过是图个新鲜而已。你看你自己，不过是长得比寻常人略好些，没有倾国倾城的姿色，如何就能让人家死心塌地？周岳这个人，成天地闹上报纸，人还没定性。你就把自己交给他，岂不是草率？再说他那样的家族，需要的是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媳妇，我们不过是寻常人家，他家里头怎么会瞧得上眼？齐大非偶，周岳的家庭不适合你。苏苏，听我的，不要和他再来往了。”

　　母亲的长篇大论就这么劈头盖脸地下来，林苏自然无法接受，她越听越难过，几乎都快哭了。

　　林父照例出来缓颊，说：“你说什么呢，哪有人这么损自己的孩子的。我们家的苏苏好着呢。谁看不上谁，这还说不定呢。”

　　平素林母是极尊重老公的意见的，这次居然没有丝毫的松动，她态度坚决地说：“我肯定不会同意的。你还是早早和他断了关系吧。”

　　林苏当天晚上就失眠了，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刚刚萌发的爱情小苗，难道就这么被硬生生地掐断么？她从小成长得很快乐，也很幸福，她很爱爸爸妈妈，但让她就这么放弃这段感情，她心里也很舍不得。从小到大，经常听师长们说，我这是为你好，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她听得耳朵都起茧了，也早就自动地免疫了。可是妈妈在她心目中的份量，自然和别人不同。在她的印象当中，母亲一直是一个非常睿智的女性，她很少旗帜鲜明地反对过什么。她开始倒带似的回忆她和周岳的交往过程，冲动过后，也觉得妈妈说的话从某个角度上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倒并没有因此对周岳的人品产生什么质疑。然而，纵然周岳的品格没有任何问题，他不是花花公子，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还是相当多的。周岳的父亲不止一次在媒体前称赞袁家的千金，很多人都把这视为联姻的一个信号。她看过袁菲菲的照片，虽然表情略显锐利，但也不失为一个美女。平心而论，作为商界的金童玉女，周岳和袁菲菲两个看起来还是很登对的，无论是容貌还是家世。林苏不想妄自菲薄，却也知道她可能得不到周家长辈的认可。

　　除此之外，她和周岳的成长背景相差太大了。林苏从小到大，也算是不怎么为钱发愁过，但这是因为，她从来不做一些过火的消费。要买什么东西，她都量力而行。而周岳，在金钱的消费上，才称得上肆意洒脱。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只为了一时的兴致，从地球的这一端飞到地球的另一端，只为了享受一款当地的美食，抑或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他只是想这么做而已。他出入的，都是各种顶级场所，而这些地方，林苏根本就不会光顾。法国餐厅那次，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两人之间悠长的距离，虽然周岳当时对她赞美有加，也并不觉得她有任何的掉价，但她的内心还是小小地受挫了。这些之前没有仔细想过的细节，忽然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理智告诉她，妈妈说的话或许是对的。但是，人毕竟不是机器人，林苏时刻摆荡在感性与现实的两端。她犹豫了。

　　需要小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