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間》佛狮子

4、心悸

　　阚千山，25岁，直系军阀阚家三少爷，留过洋。由于家庭的耳濡目染，虽然年纪轻轻，行军打仗却很有一套。归国后，靠实力仅用了七年时间就升到了少将位置，如今手下率领着一支训练有素的枪械化队伍。
　　春风得意，用这四个字来形容阚千山本来再合适不过了，可是，此时站在司令台上的阚千山正顶着两只大黑眼圈。
　　昨晚，阚千山一夜没睡。
　　只要闭上眼，满心满意地都是那个姑娘空灵的样子，和她匆匆离去的背影。阚千山实在不明白，自己并没有任何冒犯之处，为何姑娘在撞到自己后只是呆呆看着，一言不发，然后便迅速离开了？这个问题折磨了他一宿，连现在监督士兵晨练的时候都在脑海里不停盘旋。
　　阚千山扶了扶军帽，发出了一声叹息：“唉。”
　　旁边的军官察觉到了少将的叹气，询问道：“少将大人，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还没等到阚千山回答，另一边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插嘴了：“哪儿啊，我们少将大人是想成家了。昨天我和少将大人去查探太华镇的地形，遇见了一个姑娘……”
　　“什么姑娘，什么姑娘？”周围的军官纷纷围过来。
　　“闭嘴，中尉。”眼看着自己这么点私事就要被中尉全部抖落出来，阚千山的心情差到了极点，碍着少将的威严，脸上不好发作。
　　中尉见少将真生气了，立即转口说道：“少将大人，既然您心情不佳，不妨去看看太华镇北山的桃花。这太华镇的茶叶和桃花可都是江南一绝，况且距离军营也不是很远。”
　　阚千山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望着远方的晨曦，不再多理会身后军官们的窃窃私语……
　　三月天气乍暖还寒，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老妇人，神色安宁地互相搀扶着从宋府偏门里走了出来。可表面上虽平静，宋香雪的内心却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关于要去给母亲上坟这件事，其实昨天晚上就悄悄派人对父亲说过了，难以否认的是，她对父亲还是抱着一点希望的，如果…父亲还念着与母亲的一点旧情…如果…即使只存在一点…
　　而忙着谈生意的父亲置若未闻，仅仅是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仿佛回到了母亲出殡的那一天，以往不知愁滋味的她抱着母亲的牌位，失魂落魄地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漫天都是飘飞的黄纸，泪水早已流干，耳朵里充斥着唢呐组成的哀嚎，还有父亲事不关己的态度。
　　“送葬这种事，交给小辈就行了，我还有帐要算，不去了。”说这话时，宋汝年停下来伸出食指沾了沾唾沫，翻过了一页，然后继续全神贯注地校对着账本。一旁，檀木算盘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青玉的珠子，原本镇纸的铜蟾蜍也变成了貔貅形状。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父亲，嗓音沙哑：“我的母亲，你的结发妻子居然比不上……”
　　下一刻，宋香雪却不禁被父亲愤怒的神色打断了话语。
　　宋汝年虽出生商贾之家，但从小沾染诗书礼仪，自是待人和善，风度翩翩。只有宋家人知道，私底下，宋汝年蛮横自大不说，且性子暴躁易怒。宋汝年发怒时，眉毛下沉，双目圆睁，张着嘴呲着牙，面部肌肉扭曲，活脱脱一副忿怒金刚的样儿，任谁见了都会心里发寒。此刻，即使见过了父亲发怒的宋香雪还是惊得生生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她转过身，如同行尸走肉般缓缓走出了父亲的书房……
　　“小姐，都准备好了。”不远处玉嬷嬷的呼唤声将宋香雪拉回了现实。
　　她尽力调整了一下情绪，朝玉嬷嬷一笑：“嬷嬷，我这就来。”
　　这时，林子里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寒风吹在脸上竟如刀割般疼痛，宋香雪不得不背过身躲避迎面而来的风。谁知，却看见了一个穿着靛色西服洋装的男子正站在跟前。男子身材修长挺拔，皮肤白皙，狭长的剑眉下一双丹凤眼闪着光亮。宋香雪仔细想了想，这不是那天晚上的年轻军人么？
　　原本只是偶遇，只是想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而她募地转身，心却像被什么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在短暂的空白后重新恢复的心跳活泼欢快有点意外，还略微有点疼，但是脸上不可思议地带上了笑容。
　　“我这是怎么了？”阚千山问自己。现在的他很慌乱，曾经上过无数次战场，也见过暗流涌动的上流社会，也不曾使他这么慌乱。答案明明不言而喻，可是直到很久以后才得以定论。
　　民国十一年三月初十的下午，太华镇外的桃花林里，阚千山遇见了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