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間》佛狮子

1、太华

　　“咔嗒，咔嗒，于银色的月光下，女孩奔跑着。风儿轻抚过她的发梢，又吹起她绣满蝴蝶的裙角。此刻，误入仙境的爱丽丝，除了追逐月亮这只时间兔子以外，别无它法，因为身后即是黑暗。” ——方月白
　　民国十一年三月，太华镇遇上了建镇以来最大的危机。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今年却与往年不同，一连下了几日雨，不仅茶树的嫩叶被打落了，整个茶园都快要因为吸收不了养分而蔫死了。
　　百年古镇，太华镇素来以上等茶叶在江南闻名，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改变了人们平静的生活……
　　“小姐，我知道你心烦，可是再怎么心烦也不能饿着肚子啊。嬷嬷给你煮了你最爱吃的饽饽，快，趁热。”玉嬷嬷端着瓷碗硬是塞到了她的手中，她抬头望了一眼，发现玉嬷嬷已经拿出了小时候逼她喝药的那种严肃神色。
　　当下，宋香雪只好勉强吃了两口，就放在了一旁。玉嬷嬷见小姐愿意吃东西了，忙把做成花瓣形状的糕点端了出来，满面堆笑地说：“小姐，这是嬷嬷我特意托人带的。小桃酥啊，还是咱京城的正宗。小姐你先尝尝，厨房还留了点，赶明儿去供在夫人坟前。”
　　听着玉嬷嬷说话，心里的郁结也稍微舒缓了些，她拿起一块小桃酥尝了一口，不腻人不粘牙，沙沙地混合着桃花的清香和奶油的甜香，让人愿意慢慢地吃上好一会儿。
　　原来，母亲每次吃小桃酥都是这样一种宁静欢喜的心情么，宋香雪心想……
　　看到小姐安安静静地吃着糕点，玉嬷嬷的担心又浮上来了，小姐不喜欢糕点，通常吃一口就放下了。像今天这样，实在反常。老人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表情，生怕下一刻，小姐又病倒了。
　　她注意到了玉嬷嬷的担心，忽地一笑：“嬷嬷，我没事。小桃酥很好吃，母亲一定会高兴的。”
　　“小姐啊，你这次大病……”
　　玉嬷嬷话还没说完，从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一个五颜六色的身影。再一瞧，人已经扑到了桌前。
　　“小姐，小姐，喜事！”丫鬟鹊儿虽只十三岁，嗓门却大得很。正打算要报喜呢，不成提防肩膀被人刮了一下子，鹊儿立马撅起嘴盯着玉嬷嬷。
　　玉嬷嬷是旗下人，宋夫人的乳母，祖宗家法样样倒背如流。眼前，鹊儿不仅打断了她的话，而且没规没矩地打扰小姐休息。心里实在恼了，于是板起了脸孔：“你这婢子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记性，整天在廊上乱跑，不成体统！”
　　“行了，嬷嬷别再责怪鹊儿了。她不过十二三岁，我十二三岁的时候不是也一样，”宋香雪见鹊儿眼眶红红的像要哭出来，一边出声喝止了玉嬷嬷，一边拈了块小桃酥放在鹊儿的手心，“鹊儿，别难过，嬷嬷她也是为你好。告诉小姐，近日，家里有什么喜事吗？”
　　鹊儿接过小桃酥，立马拉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连声音都变得动听了：“回小姐的话，老爷决定要娶续弦。”
　　玉嬷嬷登时一怔，暗叫不好，小姐当初就是因为这件事与老爷大吵一架才生病的。毕竟夫人尚且尸骨未寒，而老爷居然已经忙着操办婚事了。依着小姐的犟脾气，非得再大闹一场不可。玉嬷嬷从桌上胡乱拣了几个点心，塞在鹊儿怀里便催促着鹊儿离开。
　　鹊儿有了点心吃，也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待到确认鹊儿走远了以后，玉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关上了房门。一转身，本以为会看到小姐闷闷不乐的表情，谁知小姐依旧是刚刚的样子，既无喜，也无悲。
　　“小姐……”
　　明明是落落大方，端庄森严的菩萨样子，玉嬷嬷却忍不住老泪纵横。以前，小姐不听话也好，不守规矩也好，至少始终开开心心的。走到哪，连带着地方也明亮了不少。
　　仅仅瞧着，也不禁让人心头一暖的孩子，怎么现在即使脸上笑着，心却在哭呢？
　　“玉嬷嬷。”
　　听到小姐的声音，玉嬷嬷连忙用手绢擦干了眼泪，振作精神：“小姐，有什么吩咐？”
　　“明天，一起去看望母亲吧，就我们娘俩。”
　　“…行，就咱们…娘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