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 不知归途》莫未铭

5、五

　　沉睡中我做了很多梦，一个接着一个，像一部十倍速快进的电影，我看见各种场景不停变化，各种陌生的面孔在我眼前一闪而过，从海底到古城，从荒漠到岩缝，然后画面突然定格，定格在一座绵延不绝的雪山上。
　　我眼前坐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说是看，也只是我的感觉，因为我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虽然周围光线并不暗，他的面容却像是覆着一层白纱，迷茫一片，看不清五官。
　　我想凑近一点，却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
　　之前的梦境，我都是作为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过来的，我非常清楚那一切都是梦而非真实，但这一刻，我却十分神奇地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虽然我心里清楚我是在做梦，却觉得这个梦境真实得可怕，好像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一样。
　　眼前的人在说着什么，持续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却连一个音节也辨别不清。
　　“我听不到啊……”我着急地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
　　人影仿佛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一般，仍旧兀自地说着话。
　　我心里急得不行，伸着耳朵努力去听，忽然就听到了几个字。
　　“……如果……还记得我，如果你还……我……”
　　如果你还记得我。
　　他在重复着这样一句话。
　　听清楚了之后我的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因为尽管我看不清他的容貌，我心里却非常清楚，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和这样一座山。
　　“……我已经忘了。”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我才觉得这个说法有问题，本来就是没有的记忆，又哪里来的“忘了”这一说呢，我刚想纠正，嘴巴还没张开，眼前的人却突然停了嘴，我之前大声喊出的话他都没有听见，偏偏这一句说错的，却似乎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周围的光线突然变得亮了起来，我不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看着眼前原本模糊的一起都变得清晰。
　　然后我终于看清楚了眼前人的面容。
　　那是一个黑发黑眸的男人，面容十分清秀，脸上却清清淡淡的，没有半分表情。
　　我看了一会，忽然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我还什么都没有想起来，男人突然有了动作，他站了起来，我以为他要走向我，他却只是站了起来，用波澜不惊的黑眸安静地看着我。
　　“你忘了我。”他低声呢喃，随即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宽慰的浅笑，“那就好。”
　　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冲着白得漫无边际的雪中走去。
　　我心脏忽然好像被针扎过般剧烈得疼痛了起来，疼得我连腰都直不起来。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底的哪一角疯了一般地催促我站起来，追上去，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无比沉重。
　　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该喊什么，这个人的名字就在嘴边，我却说不出来。我发现这一刻的自己非常希望他可以转头再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我正在心里大骂，这明明是我的梦，怎么半点也不听话，已经远成黑点的男人却好像终于听到了我心里的声音一样顿住了脚步。
　　虽然他已经远成了黑点，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他顿住脚步，转过身望着我，然后开口说道，“再见。”
　　这个世界突然开始崩塌。
　　无数的白色在震动的漩涡中从四面八方倾塌，我脚底不稳，跪在地上，看着远处男人的身影被漫天的白色吞没，眼睛忽然模糊了。
　　对了，那是闷油瓶啊……我怎么会把闷油瓶给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