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色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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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我的世界就乱了套。
1.
仅有黑白色调的空旷展厅中游走着一群群人类，他们望着画框里斑斓的色彩，掩饰下满眼的不解与鄙夷，发出啧啧的轻声赞叹。
“妈妈，你看！好奇怪，绿色的太阳！”
男孩清亮的声音在人丛中碰撞出一地破碎的伪装，几乎实质化的不屑与不满，压迫得那位母亲面上盛满了尴尬的汗水与愤怒的颜色。
“你懂什么？！那是大师的作品，不会欣赏别乱说！”
女人心虚地瞥了瞥身侧，紧紧扯着她的儿子低头穿出展厅。
沉浸于欣赏中的人们很快就会忘记这段短暂的插曲吧。
我看着眼前堆叠着的背影，略微歪了头，转身离开。
2.
深灰色的走廊漫长而曲折，还差几步就要到达出口，那自始至终徘徊身侧的黑暗却愈加深邃，如同雾气般沉默地包裹住我。
“对不起先生，这里不允许宠物入内。”
“抱歉，只是我想它的主人可能在里面……啊！糟糕……”
一团纯白冲了进来，停在我脚边略显焦急地来回磨蹭着，在一片墨色中尤为显眼。
“安吉莉娅？”
通透如翡翠的双眸凝视着我，像是在控诉这个不尽职的主人把它独自留在旅馆中的滔天大罪。
“我知道错了，不要生气嘛。”
弯下腰将其抱起，用惯常的手法安抚它，如果不出所料，这只傲娇的猫咪很快就会发出愉悦的呼噜声吧……
“它叫做安吉莉娅吗？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
抬头，那一瞬间破开黑暗的光芒几乎灼伤我的眼。
白色的发，白色的眸，暗青色的脸，耳畔一对暖橙色的耳饰隐隐流动着黑芒，精致如同艺术家精心雕刻出来的五官，整洁得一丝不苟的白色西装。
他一定很受欢迎。
就像天生的发光体一样。
“我看到它一直在这附近徘徊，也不像无主的样子，所以就自作主张想要带它进来看看，”男人脸上浮着温和的笑意，略带一丝腼腆，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学生。“结果才到门口就被拦下了，幸好你恰巧出来，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谢谢你。”
“诶？不，我并没有做什么……”
“如果不是你带它过来的话，说不定我就找不到它了。”鞠躬，“非常感谢。”
“这……”
“它对我来说很重要，就跟亲人一样。光是几句话无法表达我的谢意，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去做的。”
他像是有些为难地笑了笑:“你都这样说了，可我也确实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对了，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店的咖啡不错，不如你请我喝一杯？”
“……好。”
他的笑容很开朗。
安吉莉娅在我怀中扭了扭脖子，温暖皮毛下的躯体规律地颤动着。
3.
青蓝色的砖墙上蜿蜒着粉紫色的藤蔓，装饰精致的咖啡店连同此时傍晚的余晖，不约而同地散发着相似的、冰蓝色的寒意。
放置在身前的饮品有着鸡尾酒般的透彻观感，入口却是咖啡醇香的苦涩。
果然无论过了多久，自己都很难接受这种反差。
无奈地微微皱了眉，偏头看安吉莉娅乖顺地在身旁的座位上舔毛。
对面的人却是在此时开了口。
“小姐也喜欢Z的作品吗？”
“……事实上，并不。”
他好像是有些惊讶的样子：“啊，我看你刚从Z的画展上出来，还以为……”
“嗯，我想我真的，没办法喜欢上那样……的色彩。”想了想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我微微勾起一边嘴角。
“唔，色彩吗……的确呢，虽然说Z的作品中一向是再写实不过的景物，不过在颜色搭配上倒常常出人意料，这不也是这位大师最显著的特色嘛。”
“其实也可以有另外一种理解：除了那种乱七八糟的色调，她的画就再没有什么特点了吧。”
“哈哈，看来你真的不喜欢她的作品呢。”
我没有回答。
“不过我倒挺喜欢那些色彩的，怎么说呢，总觉得里面蕴含着诸如纠结、恐惧、绝望之类的情感吧，”眼前的男子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用毫不掩饰好奇与憧憬的目光注视着我，“真想看看她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不自然地错开视线，我假装去寻找安吉莉娅的身影，在抚摸猫咪温暖柔软的皮毛良久之后，才小声地开口：
“……我想你不会喜欢的。”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小姐……哦不，或许应该称呼你为，Z大师。”
我慌忙抬头。
那人依旧一副文质彬彬微笑的模样，纯白的眼眸中倒映着我因为惊愕而微微扭曲的脸。
“抱歉，我的耐心已经告罄。”
4.
他说，他的耐心已经告罄。
微笑着的，文质彬彬的，冷漠的话语。
令人惶恐。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早已缠绕住口鼻试图令我窒息，可我却毫无所觉。
“它能让你看到，你所希望的风景。”
男人临走前丢下了一瓶药剂和这句话，突兀得让人不知所措。
我，所希望的风景，吗？
现在，我抱膝坐在旅馆黑色的大床上，周围的白色迷雾模糊了所有事物的轮廓。偶尔有一些黑色的线条，伴随汽车飞驰的声响，从窗帘的缝隙中渗入室内，漂浮，又消失。
其他时候却又安静得可怕。
安吉莉娅蜷在墙角注视着我，看起来好像只有一双翡翠色的眼眸悬在空中。
那瓶药剂立在我的脚边。
高5cm，直径1.5cm，类似注射药剂的瓶子里，承载着多彩的透明液体。
喝掉它。
只要将它一饮而尽，我就可以看到正常人眼中的色彩了。
喝掉它。
不，谁知道那个男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呢？如果是毒药……
喝掉它。
还是找个地方鉴定一下成分比较好，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喝掉它。
……闭嘴！
过激的情绪造成肌肉不自主地痉挛，弯曲的脚趾扯动床单，瓶子倒下。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伸出将药剂握在掌心。
几滴汗珠在刚才的过程中被沿着指尖甩出，在床单上洇出了小团浅色的斑点。
……
喝掉它。
滑腻的手指几乎抓不住纤细的瓶身，下意识地用力，却感觉它就要被挤出手心。
喝掉它。
……
喝掉它！
汗津使摩擦系数降到了可以忽略的程度，拧不开瓶盖，那就用指甲，用牙齿，怎么样都好，只要……
喝掉它！
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的滋味难以形容，一部分似乎有着叫人回味无穷的甘美，另一部分又反复刺激着舌苔几欲令人作呕。
也许是因为这味道实在难受，也可能是因为情绪一直处在亢奋的状态，颤抖蔓延在我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细密的冷汗从一个又一个毛孔中渗出
我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过往的许多事不断尖叫着在我脑海中喧嚣，嘈杂得叫人头疼。
比如，不管再怎么练习，美术老师永远只会给的那一句评语：该学生基本功扎实。
比如，被同学在背地里嘲笑没有天赋，色感一塌糊涂，只会画一些没有价值的写实作品。
比如，那场夺取了父母生命，和自己正常视觉的车祸。
比如，被医生写下了脑部不可逆性受损的诊断书。
比如，完全变了样的世界和无数个开着灯吃了安眠药也无法入睡的夜晚。
比如，将涂抹着半写实半回忆色彩的画作发布到网上时，那铺天盖地的评论。
比如，自己一边厌恶着世人的虚伪从众，一边从中攫取利益的丑态。
比如，在成名积攒了足够多的钱后，雇佣杀手解决了给自己看过病的医生，知道车祸的一众亲戚，以及曾经的老师同学们。
比如，那个白色身影带着文质彬彬的微笑吐出的冷漠话语。
……
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嘿，你看你为了现在的地位付出了那么多，大家都追捧着你的画呢，你有的是钱，有的是名气，该死的人也都不在了，没有人会说出你的秘密的，你完全可以潇洒地度过余生。看到的色彩乱七八糟又怎么样呢，这么多年不也就这样过来了吗？
另一个声音却在不断反驳：我受够这样的世界了！
我受够这样的世界了！
我受够了，这样颠倒的色彩，在本应感到温暖的场合触摸冰凉，在只需寒冷的环境感受灼热，将黑暗视作光明来拥护，把纯洁当成污浊来畏惧。
我受够了。
我要改变。
我只能改变。
重复在脑内耳边上演的闹剧依次谢幕之后，我发现那自从闭上眼睛就挥之不去的泛着灰蓝色的白雾也早已在没有察觉的时候褪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尽的黑暗。
睁开眼，朦胧的黑幕下，夜晚的景色模糊却又清晰。
就像正常人所应看到的那样。
强自镇定却手忙脚乱地开启床头柜上的台灯，温暖的淡黄色灯光瞬间笼罩了我。
啊，这久违的，正常的世界。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现在自己的脸上一定挂着扭曲的表情。
我。回。来。了。
转过头，毛色纯黑的猫咪蹲在床上歪头看着我，深紫色的眼眸凝聚着晦暗的光斑。
安吉莉娅。
曾经在黑暗中，带来跳跃光明的，我的天使。
我跪坐着，将其抱起，用惯常的手法安抚它，看它眯起眼发出愉悦的呼噜声。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
可是，我不需要你了。
手指渐渐停留在它的颈部。
我不需要你了。
5.
“团长，这次玩得愉快吗？”
“唔，”面容俊秀的黑发男人视线并未离开手中的书页，“比想象中的还要更无趣一点呢。”
——恶魔的梦境——
说明：使身体恢复到全盛时期状态约15~30分钟，持续时间视被使用者的意志而定。能力作用同时，强制被使用者回忆经历过的所有负面情绪。
——药剂师的礼物——
说明：可将其他念能力转化成药剂，转化后的使用效果随机为原本的50%~200%。
备注：服用方式可能会造成使用效果的不同。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色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