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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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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沾衣掰着指头数着这是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的第三天了。而此刻的她安静的窝在君临的怀中,脸色沉寂的睥着眼前这一只声势浩大的送葬长龙。
破晓后的天依旧灰蒙蒙的,微冷的风刮在脸上,还有些许寒意。载着黑色的冰冷双人棺木,由两匹白马拉着的马车静静的立在宽阔长街的中央,车后跟随着一群披麻戴孝哭得崩天裂地的哭丧人,车前开路的身着黑袍的道士手中持着白幡或者拿着木剑边走口中边念念有词。
掷洒的如铜钱般的冥纸,被街道夹隔的劲凤吹得漫天飘落。合着那似真似假的哭丧声,让这座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东朝皇都蒙上了一层沉重的哀思。
“主子,夜将军及夫人的灵位……”凤亲王府的管家曾全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常年都着褐色的衣袍。但方正的五官及挺拔的身影让人经常看错的他的年龄。他是君临建府至今便一直担任管家这一职位,王府在他的打理下也井井有条,从未有所差池。
可眼下的他,有些犯难的望着自己的主子,又瞟了瞟主子怀中的沾衣。
“我来捧。”沾衣知道他为难的是夜氏夫妻的灵位由谁来捧。因夜氏一族只剩她一介孤女,所以这葬礼从入殓到送葬全都是君临一手安排的,但安排归安排,如今这灵位是不可能由君临来捧的,毕竟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尊卑有别,君临若是捧了这灵位,传出去,人家说的不是他的重情重义,而是不识大体,有损皇家威严。可是换做他人,非亲非故,又无身份,捧了夜将军的灵位,那即是对夜氏一族的羞辱。于是,如今之计,这灵位只有她捧是最合适的,也本该是她来捧!
听到沾衣的话,君临眉头微皱,语带关切。“灵位乃沉木所制,甚为沉重。”
“我是他的女儿,怎能连他的灵位都捧不起?”沾衣朝君临展颜一笑,小小的脸上带着丝丝坚决。
君临看向沾衣的眼中闪过些许意外及让人难以看懂的波澜,却并没有再出言反对,相反,他睥了一眼捧着灵位的下属,示意他将灵位递给了沾衣。
接过灵位的沾衣小脸一沉,真的好重!她那小胳膊瞬间就抬不起来了。她只能使出吃奶劲的将它紧紧的搂在怀里。
感觉到了怀里小人的吃力,君临不动声色的调整了右手,将手臂从灵位下方穿过,托起灵位底座。
这让沾衣心中长吁了一口气。万幸!若是真让她那样捧着,不出三里路,她肯定会坚持不住的。这与毅力心意无关,实在是这小胳膊小腿太不给面子了!
见灵位之事妥当,君临吩咐了一声,“出发。”送葬的队伍即刻浩浩荡荡的向前移动。
随着天色越见明亮,路上的百姓也越聚越多,他们的衣色皆为黑白,面带哀痛,默默的站在街道的两旁。没有吵闹,也没有大哭大嚎,只是传出压抑的泣咽声,目光沉痛的注视着灵车缓缓的驶过。
“夜将军,夜夫人,一路走好——!”
直到驶到城门口,跟在送葬队伍后的百姓中突然传来一声哀嚎,像是一个炸弹般的,在人群里悲伤的炸开,随着而来的,是更多人的痛声啼哭及哀悼。
那一声声悲呼如巴掌般重重的拍打在沾衣的心上。竟让前世甚少哭泣的她,湿了眼眶。她不经感慨,夜将军,夜闻战,还有她的母亲,云箬婧究竟是怎样一双人物,才能得此百姓的拥戴?
“可是疲了?”感觉到怀中人儿双臂的僵硬,君临轻声问道。
“还好。”沾衣摇了摇头。稍稍动了动僵硬的臂膀。“娘说,人走的时候,别人啼哭是因为舍不得。我的双亲要多好,才能让那么多那么的人舍不得呢?”语气像是在问君临,又轻得似乎只是喃喃自语。
君临的双臂毫无预兆的收紧,骑在马上的俊雅无双的身躯略微颤动。
那一个将他从那场宛如人间炼狱的厮杀中救出,在月明星稀,无风无雨的夜色里陪他拆招至天色微明,与他在城外虞山上赏帝都日出举坛对饮的身影似又在眼前浮现……
“三小子,作为一个将军,我并不畏死。我只是怕……怕不是死在战场上……”
他记得,当年他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在宫中盛宴散尽后,在那一片竹林里静静的站着。细雪落在他伟岸的身躯上,染了他那一身沉寂的沧桑。他淡淡的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然后,他便收到了暗卫送来他投入二哥营下的密函。
风,突然大作。初夏的天阴晴不定,原本明亮的天空如被泼墨般的阴霾了下来,风雨欲来。就在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君临回答的沾衣以为他并没有听到刚刚自己说的话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声悲喜不明,却带着沉沉的压抑的,比这阴霾的天空更让人窒息的低语。
“他,很好……”
送葬的队伍在城外一处风景极为秀丽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是君临根据司天监的建议选下的墓地。
按照东朝的习俗,将夜氏夫妇的棺木入土、落土、跪拜。至始至终,沾衣都未发一语,只是神色凄凄的看着,也没有啼哭。淡漠得让旁人觉得,幸好这个一岁的女娃并不懂得人死的含义。否则全家覆灭的伤痛,她该怎么面对?
送葬完毕后,君临带着沾衣策马狂奔回府,却也已至隅中。说来也巧,他们前脚进府,倾盆大雨便接踵而至。天雷滚滚,闪电满天寒耀。
百姓说这是老天在为一代名将啼哭。
将沾衣放在书房的贵妃榻上,君临道:“午膳尚早,你先小憩,我处理些事务。”
“好。”望着君临星眸下那一圈淡淡的黑青,沾衣知道他这几天在忙国事之余还要处理夜氏的后事,定是没有好好休息过。便不再打扰他,乖顺的躺下,眯上了眼睛。却是没有一丝睡意。
这几天,她缠着君临进了书房处理政务,听他议事,会见官员属下。再加上王府内仆人间私聊提供的讯息。虽不能说完全了解,也终究是对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了一个不小的认知。
这个地方不是她身处的地球,也不在中国五千年的文明之列。而是一个她从没有听过的空间。这大陆上的地理环境倒是与地球相差无几,但是可能是因为科技文明的落后,在这片大陆上,他们已知的也只有现在所处的这块最大的卧凤大陆,据说是因为它的形状像是一只栖息的风,事实是否如此,却未有人能证明。与卧凤隔海相望的是天泷,面积大概抵卧凤的三分之一。这两块大陆间还有一个状似月牙的凉月之地。它与卧凤在西南部接壤,与天泷隔东汐海相望。
卧凤大陆南部的南芜海上有星罗密布的群岛,但是由于当下的海上交通并不发达,那边算是荒无人烟的一块领土。而南芜群岛再往西,存在着一个古老神秘的国家,叫初云。虽然它与卧凤也算隔海相望,但是由于这一片海域诡异非常,终年海雾不散,暗礁处处。过去的船只十之八九覆沉于此。久而久之,初云与卧凤大陆几乎未有明面上的往来,甚至人们连初云这个国度的存在,都说不出个准确的时间。
此外,天泷的南部,南芜群岛的东边还有一个名叫日冕的地方,但是由于相隔太远,身处卧凤的东朝对这个地方知之甚微。对它了解最多的,只能是与它隔海相望的天泷了。
再说卧凤,这片大陆因地形而得名。五百年前这片大陆上存在着许多个小国家,数目最多的时候竟达三十有余。各国为了自己的野心或者生存,连年战乱,烽火漫天,各国的百姓皆是苦不堪言。而此时,出了一个东凤国,它经过几代帝王的心血,从一个小国在这个战乱的年代越渐强大,最终这片大陆在东凤那位号称百年难遇的军事奇才的皇帝——君天赐的手中一统。
但是天下大势必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君天赐后,东凤的帝王一代不如一代,而当初追随君天赐问鼎天下而封下的各路异姓王却日渐强大,一百多年前,再一次东凤帝国的继承之变时,众异姓王从腐败的东凤王朝手中窃得各自一方领地,自立为帝。虽然东凤在此兵乱中稳住了根,但是即位的东凤帝君弈深知风雨飘摇的东凤已经失去了从异姓王手中夺回失地的能力,无奈之下改东凤为东朝。以此警示后世子孙,卧凤不合,便无东凤!
这一分便是一百年,虽然东朝代代遗命子孙要大统卧凤,但是奈何东朝自身皇权不稳,世家公侯权势过大,东朝所出的皇帝中再也未见一个君天赐,直到先皇,最后也是饮恨而终。
此时的东朝,在几个虽无大能却颇能守成的君王手中,隐隐有盛世之势。可惜却出了一个大逆谋反的成亲王。虽发现及时,并未动摇国本,却依旧让想要大统的东朝又一次放慢了脚步。
经过一百年洗礼,当年自立的异姓王在与东朝的对立与其它异姓王的领土争夺中,只余下了四处。
卧凤东部为隐离国,它占据东汐海与天泷相望。南部南汜,与凉月接壤,海岸线囊括南芜群岛。西边为西岭,此处地偏,虽与初云隔海,但是由于海域凶险,只能依附东朝生存。北面则已北邙山为界,分割为雪容。
地处腹中的东朝,在这一百年间,常受各国联合兴兵之困。虽能抵御,却无力反击。这个五百年沧桑浮沉的帝国,在这片随时风雨欲来的卧凤大陆中,沉默而不屈的用它的古老的声音不停呼唤,呼唤一个能够让它重现辉煌的人物。
没由来的,沾衣睁开眼,目视着那一个坐在案前奋笔疾书的身影,一袭暗紫边秀金纹的锦袍掩不住他卓尔不群英姿,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而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却又充满了高贵优雅,那一张如万年不化寒冰的俊颜不怒而威,更让他的尊贵中添了几分让人望而生畏的气息。
如今的他,不及弱冠,便已拥有了让众人景仰敬畏的气势。这样的他,便是人们常说的苍天之子吧。
正午的阳光透过木窗,霸道的洒进屋内,流淌在君临的身上,让沾衣看得更真切却又更模糊。她脑海突然闪出他如果身着那天下至尊的明黄龙袍,又是怎样一方夺人心魄的光景的念头。
也许,这古老的东凤,如今的东朝。已经等来了它的另一个君天赐。
在意识恍惚,半梦半醒间。沾衣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