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步笙花》支远

1、第 1 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天下之大，生命之长，何谓喜事？
　　自然是吃的好，睡的饱啦！
　　小江南依在假山后面，嘴里大口嚼着顶级厨师滑溜溜的栗子羹，翘着的二郎腿在空中晃过来晃过去，这羹做的甜而不腻，恰到好处，再来上一杯清淡的茉莉花，那叫一个惬意诶。
　　今日风和日丽，天空蔚蓝。小江南以前望天，都是在平原旷野，天空那么广，那么阔。现在他再望，天被房屋切的好似一块蓝色的方豆腐。塞着栗子羹的嘴巴嘟囔一句：这样的天，不好看。这让他想起了顾准前几天说的一个成语——井底之蛙。
　　但这顾府给他华衣美食，再也不用住在漏风的破庙里，失去自由，又何妨？
　　小江南正感叹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只听有人窃喜般道:“诶，我今日看到少爷穿着军服陪老爷去练兵了，别看少爷平常有点书生气，军服一穿立刻俊朗非常呢！”语毕，立刻有人兴奋的赞同应和，几个怀春的少女叽叽喳喳的像极了房梁上的燕子。
　　小江南倒轻蔑的轻哼一声，练兵？顾准比我大不了多少，不过才十五六吧？切，撑得动军装么？还俊朗，我呸！其实他也看见顾少爷那般威风八面的样子了。誰让人家是将军之子呢？身上流的就是英雄的血液。小江南再想想自己，没有什么出身也就算了，连自己的父母是谁，家在哪儿，最可悲的是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村里的人都叫他小江南，因为听说他是被人贩子从江南那边拐来中原的。但小江南对八岁以前没有丝毫记忆，除了些斑斑驳驳的光影。自他有记忆以来就呆在一尊破庙里。
　　还多亏了顾少爷不小心跌到湖里，小江南一个“英雄救美”成了他的“书童”。顾老爷子本是不同意的，说这是个野娃子没家教的。顾准却紧拉起小江南的手说，“爹，这人眼里有光，有灵气，准没错的。”
　　当时顾准的手好暖，那股热气透过手掌一直流窜到小江南心里，便也就迷迷糊糊的回握他。
　　小江南回忆至此，摊开了掌心，盯着它看，感觉那股温热还在一般。脑中不自主的浮现出顾准穿着军服的帅气模样。脸上竟浮出两朵红晕。小江南暗骂自己没出息，以手代扇，希望脸蛋能快点降温。
　　扇风没起什么作用，倒是那边人的话让小江南从头冷到脚。
　　那人说，小江南那个南蛮子也就长的秀气了些，终究是个野娃，还邋里邋遢游手好闲的，待少爷倦了定会将他赶回破庙里，让他喝西北风，喝个饱！
　　那群人想象着他再次落魄的样子而嬉笑着。小江南并不生气，因为他懂她们的心情——那种只能看着别人享福自己受苦的难过，甚至可以说是委屈之情。
　　小江南深知她们说的对，他一无所长。
　　井底之蛙可以一辈子呆在井底，关键得看这井底愿不愿意容他。
　　小江南悄声溜走，先去洗了个澡，把自己搓的光溜水滑。这么些年来头一次这么干净。别说，小江南这两天养的皮肤都白滑细嫩了起来。傻笑着嘬了自己一口。经过一番梳洗打扮，小江南俨然一位翩翩小少爷，看四下没人，便溜进顾准的书房开启他头悬梁，锥刺股的奋斗历程。
　　“南儿，这书是我特意命人给你定做的。把这些书都吃了，你就什么都会了。”小江南看着顾准怀里抱着的一坨冒着香气的书直流口水。哇，天下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书！像小狗一样耸耸鼻子，香气立刻盈满了小江南的鼻腔。随手抽出一本，是水晶蒸饺味的兵书。大喊：“我要我要我要！快给我！”他学会兵法就可以指挥顾准那小子打仗了！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烤鸭绝不敢蒸鸡！
　　小江南刚一口咬下去，所有香喷喷的书本都消失了。眼前只有捂着嘴巴的顾准。原来只是南柯一梦…
　　小江南愣了愣神，然后拍桌子大叫到：“噢——你刚才偷亲我喔！羞羞脸！”
　　“谁让你长着嘴巴乱流口水还喊什么给我给我的。”小江南年纪尚轻，哪里懂得顾准在说什么。比他年长几岁的顾准也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对了，你打扮成这样来书房不会是跟哪个丫鬟来幽会吧？”
　　“我…我是书童，当然是来替你提前温书来啦！”小江南又理直气壮的拍桌子，他不想告诉顾准自己被仆人们嘲讽的事。
　　“温书温到睡着噢？”顾准不屑一笑。小江南当然也不想的啊，但他翻开书页满脑子只有两句话，这是啥？这丫的又是啥？大字不识几个的他怎么会看懂兵书呢？小江南泄气的摊在椅子上，瘪着嘴，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好啦好啦，你想读书是好事，不过得从认字开始吧？”顾准边说边在纸上飞舞着笔墨，“这两个字念顾准。”小江南认真点头，心里铭记着它的模样。
　　“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顾准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头以示赞许，“写个二百遍先。”
　　小江南愣之。
　　掀桌之。

　　是夜，伴着蝉鸣，小江南真的将顾准二字写了有二百遍之多。
　　顾准没走，在躺椅上陪了他一晚。小江南想想这些日子来，他对自己的百般照顾，心中真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从未有人对自己这般好。白日练兵已经够辛苦了，现在却为了他在书房内委屈休息。脸色都有些苍白呢。好吧，为了报答他，小江南决定为他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小江南！你给我死出来！！”
　　小江南此时正躲在屋后，看着画着两个熊猫眼的顾准在院子里鬼吼鬼叫的，憋笑都要憋出内伤来啦！
　　“你在干吗？”浑厚的声音响起。
　　小江南得意的看着顾准在院子里急得直跳脚，头也没回的答，“看顾准啊，你看他好不好笑？像只熊猫精，哈哈…哈-哈-哈。”小江南笑到最后变成一顿一顿的，因为他发现自己被人拎起来了，不用想，这冷峻的气息，肯定是顾老爷子。
　　小江南“哎呦——”一声被重重摔到顾准脚底。
　　“不像话的东西！”伴着一声呵斥，顾老爷子庞大的阴影直把小江南罩住，吓的他直紧抱住顾准的大腿。没想到顾准却一脚把他踢开。小江南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了，立马俯身跪下磕了两个响头，“小的知错了。小的只是看近日顾少爷神情疲惫，想逗他一笑，缓解压力而已。”
　　顾老爷子没理他，望着脸上都是墨汁的顾准说，“权杖二十。”
　　“什么？！权杖二十？早知道我不洗澡了啊！还能有泥护着我点。”小江南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在心底咆哮。搓的这么干净，二十下还不得把他屁股打的桃花朵朵开啊？
　　顾准也不求情，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他知道父亲的脾气，他若求情只会得到更严重的惩罚。小江南感叹了下果然万事只能靠自己，又狠磕了两个响头道，“我愿意受罚，只是江南尚年少，身子骨弱二十权杖下来不死怕也会歇上半月。到时，顾老爷你这么宅心仁厚定不会忍心放我不管，不能干活还白白亏损了您的药钱。小江南知错了，从今日起收起以往的野性情，定会乖乖服侍顾少爷。之前的胡闹还请顾老爷原谅。”
　　顾老爷子沉吟片刻，反倒问起顾准的意见。顾准也没料到，思量一回道：“回父亲，依我之见，小江南进府时日不多，许多规矩还不懂，一心只把我当朋友般亲近罢了。小江南是孩儿执意要带进来的，今后会教导他尊卑有别。他年纪尚轻，罚他从今儿起两日不准进食也就够他受的了。”
　　语毕，小江南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眼眶泛红的在心底再次咆哮着：“不准进食？！那你还是打我吧。求你了，打我吧！狠狠的鞭笞我吧！我特意打探好今天是加餐日啊！叫花鸡啊啊！特意昨晚什么都没吃的啊啊啊啊！！”顾家父子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了周围的一切他也看不见了，只有两块大鸡肉在自己身边环绕一圈就又变成鸡笑着屁颠屁颠地跑了。这才叫煮熟的鸡都飞了那！惨无人道啊！
　　诶？小江南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掉到他脸上了。
　　这个感觉……
　　是……
　　是…是鸡屎吗？
　　小江南用手一摸，往眼前一伸，是黑色的墨汁。
　　那墨汁已经淡了，不知道是顾准的汗冲淡的还是泪。小江南只知道顾老爷子走了之后，顾准把他往小黑屋一拖，打他屁股打的满头大汗。虽然很疼，但顾准那张布满墨汁完全变成黑熊精的脸还是让小江南憋着笑被打完屁股的。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来！”顾准不解气，又掐了一下小江南肉乎乎的小屁股。
　　小江南吃痛的大叫一声，没说话揉着屁股走出去，端着水回来。亲自给顾准从额头擦拭起来，顾准的额头很饱满，美人尖也很明显。再往下轻轻擦干净眉眼周围，高挺的鼻梁…
　　“等…等下，你这方巾在哪拿的？”这味道怎么有些不对？
　　“院里啊。”
　　小江南感觉顾准的头顶好像在冒烟，那种忍着怒气的表情也让他脊背阵阵发凉，“啊，那个，我…我还有点事，鸟窝还没掏呢…呵呵…我先，先走了啊…”
　　这边小江南发出阵阵惨叫，那边的仆人也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纳闷的嘀咕，“诶？奇了怪了，我这抹布刚放这的，上个茅厕，怎么就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