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流水落花》路月痕

1、黄花经年不欲飘

　　“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梁。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辨香？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噗——”
　　茶楼里，一面带刀疤的大汉猛地吐出口中的茶，打断了歌女宛转悠扬的吟唱，不满地叫骂道：“小二！这是什么茶？苦了吧唧的，想毒死人啊！还有那丫头唱的什么啊，乱七八糟的，直叫老子反胃！叫你们掌柜的过来！”他瞥了一眼台上有些瑟缩的娇小的歌女，脸上闪过一抹□□。
　　掌柜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陪笑道：“黄爷莫生气，这茶算小店请的，您慢慢喝。”他抬头冲歌女招招手，“小兰，还不过来给黄爷赔罪！”他做掌柜多年，圆滑至极，黄爷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了。
　　黄爷脸上的怒气淡了不少，但仍佯怒道：“这茶太苦了。”
　　“这就给您换！”掌柜依旧笑脸相迎，见小兰仍未过来，便侧头喝道：“你磨蹭什么呢？没看到黄爷很不高兴么？快过来！”
　　小兰从琴前起身，缓步走下台，头微低，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微抖的握在一起的双手却泄露了她的恐惧。她在黄爷桌前止步，屈膝道：“黄爷……”
　　见此，掌柜识趣地走开，只留给小兰一个威胁似的眼神。
　　旁桌，一位面色苍白的黄衣少女正欲起身，同桌的蓝衫少年却用眼神制止了她，冷峻的面庞透着一抹让人心动的温柔。见此，黄衣少女有些怜悯的看了小兰一眼，脸上的苍白深了几许。
　　“哈哈，过来陪大爷喝一杯！”黄爷欲伸手拉过小兰，却不想被小兰瑟缩地躲开，心下不由地大怒，“本大爷给你脸你却不要脸！过来，给我喝！”他抓起酒杯就送向小兰的嘴前，不顾她的挣扎，欲强灌下去。
　　“真扫兴！喝个茶也没个清闲！”楼上走下来一位英俊可爱的白衣少年，动听的嗓音中夹杂着大大的不满。细看之下，他白皙柔美的脸庞有着掩不去的病态。他身后跟着一个俊俏的蓝衣少年，看上去是个侍童。
　　“不能走，我们还要等易桑……”侍童小声道，但足以让黄爷听到。
　　“好心情全被某个自以为很了不起的非常碍眼笨蛋破坏了，留下只会更糟糕！”白衣少年不满地扫了黄爷一眼，很是鄙夷。
　　闻言，黄爷大怒，“砰”地一声，他踢开身下的凳子，走到白衣少年的身前，扬眉道：“臭小子，活腻了是不是？见你一副娇里娇气的样子，老子也不为难你，只要你给老子跪下道个歉，就让你安然无恙地离开，否则老子……”
　　“啧啧，你不怕天打雷劈，本少爷还怕失去一个孙子呢！虽然这个孙子不怎么乖……”白衣少年眨眨眼，一脸无害地打断黄爷的话。
　　“你什么意思？”黄爷愣了一下，直到周围的人尽乎笑翻他才反应过来。他恼羞成怒地抡起拳头砸向白衣少年，“你小子找死！”
　　“砰！”
　　一股大力传到黄爷的身体，使他撞翻的身后的桌子。他看着挡在少年身前的不住咳嗽却风姿卓越的黄衣少女，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就两眼一翻，不醒人事了。
　　“婉儿！”那个冷峻的蓝衫少年疾走过来，扶住黄衣少女，有些生气，但眸中却是浓浓的关心，“你不能再使用武功了！心地善良是好事，拔刀相助也无错，但你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喂！你们把我们的老大怎么了？”黄爷的三个手下围了过来。
　　黄衣少女惊讶地看着昏迷的黄爷，皱了皱眉头，“我没下重手，只拦了他一下，他怎么会……咳咳……”
　　“他中了我的迷针。”蓝衣侍童忽然开口道，“半个时辰后自然会醒过来。”说着，他走到黄爷身边俯身拔下他颈处的银针，“不过，还是要多些小姐出手相助，我叫唐风。”他指指白衣少年，“这是我家少爷。”
　　白衣少年本有些失神地看着身前的冷峻少年和黄衣少女，被唐风一捅，不禁“啊”了一声，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二人道：“多谢姑娘，本少爷唐羽。”
　　“卓依婉。”黄衣少女轻声道，苍白却美丽的脸上勉强浮起一丝微笑，“咳咳……这是我的未婚夫，上官柳维。”她指了指身边冷峻的人。
　　未婚夫？
　　轻易地，尘封的回忆被无情地解封，一阵阵，触痛了某个人的心，有种恍然如梦的苦涩。梦，是破碎的；人，却是清醒的。
　　“你们要跟我们去见官！”黄爷的手下终于有一个站出来道，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但是，眼睛里的畏惧却骗不了别人。老大被打倒，他们没有跑，就已经很有勇气了。他看了看面前的四个人，最终朝唐羽伸出手，欲抓住他的胳膊。他选的很对，唐羽的确是四个人中最弱的一个，但是——
　　“砰”地一声，他被人一掌劈晕。
　　上官柳维一惊，看向来人。刚才，他只觉黑影一闪，想抓唐羽的那个人便被劈倒。
　　“易桑！”唐羽兴奋地挽住一位左手持剑气势凛然的黑衣男子的胳膊。
　　“没事吧？”易桑淡淡地问，同时摆脱唐羽的胳膊，脸上全是漠然。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的气息不禁让人萌生惧意。
　　见此，黄爷的手下带上两个昏迷的人就跑，连头都不敢回。
　　“没事，本少爷福大命大怎会有事？”唐羽笑眯眯地拉住易桑的手，“我给你介绍两个人。这位是上官柳维，这位姑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卓依婉。”
　　“上官柳维？”易桑剑眉微挑，“久仰大名，柳庄庄主。”
　　“易兄抬举了。”上官柳维淡淡一笑，“易兄三年前打败江湖上众多高手后，无故失踪。没想到今日竟有缘相见，真是幸会。”
　　“幸会……我的保镖？”唐羽好笑地看着易桑，语不惊人死不休。
　　保镖？上官柳维愕然，江湖第一人竟然是一个名不经传似乎只懂嬉笑的人的保镖。
　　“咳咳……”卓依婉又咳了起来，双肩不住地颤抖。
　　“卓小姐身受重伤，又有宿疾，如果不……”
　　“啊！”唐羽叫了一声，打断了唐风的话，“我的右手好疼，唐风，你给我看看，是不是刚才扭到了。”
　　闻言，唐风欲走到唐羽身边，但又被惊讶不已的上官柳维拦住，只听他道：“你怎知婉儿有宿疾？”
　　“呃……”唐风有些犹豫地看了唐羽一眼，可没等他再说什么，唐羽就已抢着道：“他可是懂点医术的，本少爷自小体弱多病，身边不留一个会照顾我的人怎么行？”
　　上官柳维脸上有着明显的失望与疑惑，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他又怎会不明白，懂医术的人即便能看出卓依婉身受重伤，但是绝对不能一眼看出她有久治不愈宿疾。何况，唐风如此年轻。人不可貌相，唐羽……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身边的人两个人皆如此出众？
　　卓依婉小时候受过致命伤，虽然勉强被医神挽回了性命，但却落下了病根，体质十分不好，对正常人来说的小病到了她身上就会成为绝对要命的病魔。因此，她很少出门，但三个月前，为了给她庆祝生辰，便带她外出游玩，却不料被大批杀手暗袭。柳庄，天下名庄，自然少不了仇家。可是，那次暗杀，似乎秘谋已久，上官柳维身边的护卫及下人无一逃脱，全部惨死。他和卓依婉虽然逃出来，却都受了重伤，而且卓依婉的内伤一直不愈，请了许多名医到山庄为她诊治都无济于事。不得已，他决定再带她去……
　　“听说神仙谷……呃，有人医术了得，你们应该去看看？”唐风忍不住道。
　　“神仙谷的医神医术天下无双，继他之后又有医仙，听说医仙的医术更加高明，甚至能令人起死回生。但是，天下人却无人知晓神仙谷所在。”上官柳维淡漠地道，“不瞒你们，我与婉儿此次出行正是要去那儿。”
　　“你知道它在哪？”唐风好奇地问，似乎有些兴奋。
　　“知道大概位置。”上官柳维看着唐羽等人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警惕。
　　“他当然知道它在哪，不然又怎么会带卓姑娘出门？”唐羽轻轻一笑，眼底滑过一抹奇怪的色彩，“只是，也许医仙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厉害……”他的目光扫过上官柳维，停在卓依婉的脸庞之上，脸上的笑容少了几分，“既然你们急着去神仙谷，我们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唐风，我们走吧。”说罢，唐羽抬脚欲出茶楼。
　　“唐公子……”卓依婉忍不住叫住唐羽，“看你的脸色，亦似有恙，应该是多年的宿疾了吧？不如，与我们一起去，我有个朋友在神仙谷，她应该能帮你求医仙医好你的病。”
　　“医好？”唐羽脸上闪过一丝让人难以琢磨的神情，“你们那个朋友是谁？”
　　“她是……”
　　“婉儿。”上官柳维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唐公子应该还有其他事，怎会陪我们去找一个只知道大概位置的地方呢？”
　　“是啊，我们的确没有时间。”唐羽淡淡地一笑，“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完，一行三人轻步离开。
　　易桑脸上始终未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而唐风却嘟着嘴，似乎很是不满。
　　看着三人出了茶楼，上官柳维叹了口气，道：“神仙谷应该不会欢迎其他人的，我们没有权利带他们去，何况，唐羽的身份还不明。还有，以后不要随便提起她，今天我们应经说的太多了。”他眼神有些黯然，脸上浮起一抹忧伤。
　　“对不起，我不该提她，我知道，你……咳咳……”她忍不住又咳嗽起来，脸上的忧伤更深，双眸深邃如古井。
　　他轻轻地拥她入怀，没有再说话。
　　今生他唯一对不起的，曾携手竹林，雨中又默默为他撑伞的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如今，是否已安然长大？还会，记得他么？毕竟，已过了十一年……
　　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唐风紧紧跟在唐羽身侧，“为什么不与他们一起走？他们很好啊。”
　　“人家在防着我们，你没看到么？何况，我不喜欢他们。”唐羽很干脆地答道。
　　“为什么不喜欢？”唐风很不解。
　　“不为什么！”唐羽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既然不为什么，那为什么你……”
　　“为什么你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唐羽板起脸，不再理他。
　　易桑默默地看着唐羽，似乎从出了茶楼，他就没有笑过了。他，不是很爱笑么？为什么他的背影总隐藏着孤独与哀伤，为什么他从来不把心事说与人听？易桑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