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今》苏荔枝

21、钱家

　　吃完晚饭，趁着长喜和赵氏、王氏都在厨房收拾的时候，长今悄悄把翠翠叫到了自己的西厢房里。
　　“翠翠，你实话告诉小姨，为什么你娘这几天没回外婆家，是不是你们家里出事了？”
　　“小姨……”翠翠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长今知道自己猜对了，就说：“别哭，小心你娘听见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告诉小姨，小姨来想办法。”
　　“我爹打我娘，还说要休了我娘……”翠翠一边哽咽一边说，眼睛里满是愤懑不平。
　　长今皱了皱眉，有些惊讶。
　　她不是不知道休妻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自己姐姐的身上。
　　“……我娘之前被我爹打得脸上受伤了，她害怕外公外婆知道了伤心，所以才不敢回来看小姨的。”
　　闻言，长今脸色一沉。
　　“你爹经常打你娘吗？”
　　“嗯。我爹老爱喝酒，喝醉了就打我娘，奶奶也打我娘，小姑也天天骂我娘。”翠翠瘪着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嗤”的一声，长今手里的帕子被扯出了一道口子。她低头瞧了瞧，将帕子收进袖子里。
　　“……小姨？”翠翠抹着眼泪，怯怯地叫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小姨的表情好像有点吓人。
　　“……没事，你再给我说说其他的事，你娘在家都干些什么。”
　　别看翠翠才七岁，但是口齿伶俐、思维清晰，把长喜在钱家的受虐史说的相当详细。长今是越听脸色越难看，眉头也越皱越紧。
　　何长喜还是姑娘的时候，相貌也很出众，算是整个城西出名的美人了。但何家家庭困难，来给长喜提亲的都是城西的贫困人家，很多还是泼皮无赖。长今进宫了之后，何家就剩这么一个女儿，赵氏舍不得女儿再吃苦，自然不肯轻易许人。
　　钱家是住在城北的人家了，钱豪的爹钱大柱是一家铺子的二管事，当时钱豪跟着他爹打理铺子，不说是多出色吧，也算得上是相貌堂堂、很有前途了。
　　钱豪确实是看上何长喜的长相的，刚开始长喜也过了一年多好日子。但是有些男人就是那种总觉得到手的东西比不上外面的东西好的贱人，钱豪恰恰就是这种人，没多久就对长喜失了体贴温情。
　　长喜成亲两年后才生了翠翠这一个女儿，之后婆婆刘氏就越来越不待见她。钱豪也不在铺子里帮忙了，天天跟着一些猪朋狗友在外面瞎混，刘氏管不了儿子就拿长喜出气。长喜每天从早忙到晚，洗涮缝补、做饭喂鸡、伺候公婆和小姑，还要每个月交100文钱给刘氏，所以她不得不抓紧一切空余时间做绣活。但就算她这样累死累活，还得不了刘氏的一声好，只骂她是“生不出儿子的赔钱货”，就连小姑子也可以对她任意喝骂。
　　钱豪更是越来越不成体统，白天几乎都不在家，晚上有时候也不回来，喝醉了就要打人。别人他打不了，所以就打长喜，唯一庆幸的是钱豪身上没几两力气，所以长喜都是一些皮外伤。
　　长喜知道何家的窘境，自己帮不了娘家就算了，实在不愿意再让爹娘兄弟为自己操心，所以这些年来宁愿默默忍受，也从不对何家人诉苦。这一忍就是四五年。
　　何家所有人都以为长喜过的很好，却没想到她过的还不如当初在何家的时候。就拿王氏来说，就算这些年王氏没扯过一块布，没做过半件新衣裳，但至少何生发和赵氏没有故意苛待过她，只要家里有一点吃的就少不了王氏那一口。何长明这么多年更是没动过王氏一根手指头，王氏还是没有娘家的人呢。
　　当初长喜在家的时候，虽说吃了不少苦，但至少没人打没人骂，有家人护着。怎么也没想到赵氏给女儿千挑万选的婆家，居然是个火坑。谁能想到那看起来和气的刘氏居然这么恶毒，那当年看起来很有出息的钱豪居然如此混账，小姑子是个心黑手狠的，而在外面和气有礼的公公也是个冷血无情的。
　　也怪钱家是住在城北，所以城西的人很少听到他们家的事，就算有人听说了，谁又会多那个嘴呢。而赵氏害怕钱家不喜，所以甚至很少让长喜回娘家。
　　因此到了今天，何家人还不知道长喜在钱家过的是水生火热的日子。
　　听完了何长喜这些年的受虐史，长今只觉得那姓钱的一家已经可以滚去死一死了。能对妻子和媳妇非打即骂的人家，她是绝对不会再让姐姐回去受虐的。长今低下头盘算了一下，便对翠翠说：
　　“翠翠，你想你娘再也不受苦吗？”
　　翠翠闻言，立刻激动地抓住了长今的手，眼睛红红地说：“想。小姨你能帮我娘吗？”
　　以前她也好多次想跟外公外婆和说她和娘在钱家过得不好的事情，但是一直都忍住了没有说，她知道外公外婆家可能也帮不了她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翠翠觉得这个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的小姨能帮到她和娘亲。
　　“你喜欢你爹和你奶奶吗？”
　　“不喜欢，我讨厌他们，他们都欺负我娘。”翠翠蹲在地上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从她记事起，就只记得爹和爷爷的冷眼、小姑和奶奶的喝骂，要不是有娘护着，她不知会挨多少次打。在翠翠幼小的心里，钱家的所有人都是“坏人”的定位，根本不会对他们产生亲情。
　　长今眼睛一酸，将翠翠抱在怀里。
　　“那我让你娘再也不回钱家，就一直留在外公家好不好？”
　　翠翠想了想，然后抬起头问：“是让我爹休了我娘吗？”
　　翠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相当早熟，天天在钱家听钱豪和刘氏对长喜的喝骂，她已经明白出嫁的女子不回婆家就是被休了。
　　“当然不是，我不仅要让你娘回我们何家来，还要让你也到我们家来，好不好？”
　　“好，我喜欢外婆家，不喜欢奶奶家。”
　　翠翠眼睛里流露出强烈的渴盼，如果她和娘亲真的可以一直呆在外婆家就好了，这样她和娘亲就不会挨饿，也不会挨打挨骂，也不会每天都害怕了。
　　长今搂住翠翠，拍拍她的背，语气笃定地说：“放心吧，以后小姨不会让你和你娘再受苦的。”

　　不想让大姐和娘发现翠翠哭了一场，所以长今给了贵生10文钱，让他带着翠翠和宝生出门玩去。然后长今便将何长安叫到了自己房里来。
　　“二姐，有什么事啊？”
　　何长安见二姐好像特意避开了其他人，心里不由感觉有点奇怪。
　　长今没有瞒着，把刚才从翠翠那里听来的事情都告诉了长安。长安刚听了没几句就红着眼睛要冲出去找钱家算账，被长今拦下了。等长今说完大姐这些年在钱家受的苦，长安狠狠砸了一下墙，蹲在地上默默抹着眼泪。
　　大姐为什么会在钱家受苦，不仅是因为这些年没生出儿子，也是因为娘家的穷困潦倒，是他们做兄弟的没有给大姐撑起腰。想到这一点，何长安只觉得心里憋屈得要死，恨不能将那钱豪一拳拳捶死。亏得当初来提亲时说得那么好听，没想到居然是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长今不用想都知道何长安在想什么，便开口说：“长安，大姐受苦不是你们的错，是他们钱家欺人太甚。当年他们求娶大姐的时候，难道不知道我们何家是什么光景吗？又不是我们何家想高攀他们，这么些年你们也没有占过钱家的一丝便宜。当年的彩礼钱，我们何家都一文没少让大姐带回了钱家。至于孩子，不是大姐生不了，是那个姓钱的自己无能罢了。说到底，我们何家没有一点对不起钱家的地方。”
　　听了长今的话，长安抹了一把眼泪，哽声道：“二姐，大姐的事要告诉爹娘吗？”
　　长今看外面天色已晚，便抽出火折子点上蜡烛，脸色平静地说：“我单独找你来就是为了暂时瞒着爹娘大姐的事。”
　　“二姐，你是想……？”
　　“大姐和翠翠不能在钱家待了，我想让她们回我们家里来。”
　　闻言，何长安眼睛里也有了光彩，说：“对，不能让大姐回钱家继续受苦了，哪怕我们家再苦再穷，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就不会少了大姐和翠翠的。”
　　长今点点头，又说：“你明天去铺子里请两天假，不过别让家里人知道，然后在外面帮我办点事情……”